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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进了门,待门关上,也不继续往里去,而是就站在门后几步随意交谈了起来。
“你去求陛下这件事,母妃可知道?”
楼翠微在谢临仙后背拍了拍,仰起艳丽的甲字脸看着他。
谢临仙抱着的双手下意识松懈下来。
他索性彻底松开怀中的软玉温香。
站定,攥了攥手。
那双威严天定的丹凤眼中紧张之色一闪而过,语气懊恼道:“是我借着母妃的名头去求父皇。”
“我原想着父皇纵使再不喜我,可对母妃的感情总是真的——”
“这九年多,宫内少了些声色犬马。父皇也很少踏足后宫嫔妃的宫殿。”
“后宫更是没有嫔妃诞下过子嗣。”
“虽然父皇未曾放下架子去看母妃。”
“但却通过喜公公向我暗示他对我们母子的看重。”
“但可惜父皇的算盘打空了,母妃对他的示好并不领情。”
谢临仙说到这颇为讽刺的一笑。
“母妃虽然自离宫日起,便不曾同我提过此事。”
“但我却知道,她心里一直念着我的婚事着落。”
“一为的无非是我的心意,二为的无非是试探自己在父皇心中的分量——”
“想要为当年的遗憾求个结果。”
“可如今结果出来了,我却不敢同她讲了。”
谢临仙轻轻拂开伸过来想要拉住他手的心上人,几步走到了后门墙下。
尖薄口突然扯出一个难看至极,却也让人看了心酸至极的笑来。
“先帝赐婚、先帝赐婚,哈哈,先帝的一句话,你未能如愿,母妃也遗憾至此,而我,从不由我!”
谢临仙一手狠狠地砸在坚实的墙面上。
墙巍峨不变,他那紧攥着的手却慢慢自指缝缓缓渗出鲜红夺目的血来。
他却恍若未觉,仿佛受伤的并不是他自己一般。
只睁着一双瞪得老大的眼,仰面死死盯着头顶处——
象征着身份的红墙绿瓦。
此刻忽觉分外刺眼。
楼翠微怔怔地看着眼前似是从未见过的男人。
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爱人。
他并没有声嘶力竭地吼叫。
那双因情绪起伏而通红布满血丝的丹凤眼眶中,压抑着翻滚的波浪。
却并不叫它沸腾。
看着那双,从前自己看一眼便眼红心跳、从来威严从容、不肯泄露自己一丝一毫怯弱的丹凤眼中——
脆弱,突如其来。
此刻的她彻底摒弃了京城贵女之千百忌惮与谨守——
罗裙经历了前所未有的翻飞与尺度。
楼翠微疾步上前,轻轻抓握住谢临仙受伤的手,心疼地抚了抚上面刚冒出的新鲜血液。
弦月眉紧紧地皱起。
向来只对眼前男人——
吐露小意温柔的半启的覆船口,竟因自己突然起伏不定的心绪,而毫无委婉矜持之态地大张而开。
做了这世上不超过一手之数的女人,能对眼前这男人毫不顾忌发脾气的其中之一。
小小女子,轻斥当康国二人之下万人之上——
当康国皇帝唯一的儿子、国储人选之一。
先帝遗旨封尊号为平的平王殿下。
“你做什么伤害自己?”
楼翠微斥了他,手上动作也快结束。
她看着自己用罗帕包起来——
被浓郁的桂花香掩盖着不再流血、甚至很难嗅出血腥味的修长手掌。
悄悄吐了口气。
谢临仙闭了闭眼,将眼角处几欲喷薄而出的愤怒与湿意用力挤了进去。
再抬头仰望这方墙面,目字脸上的情绪波动已是淡了不少。
他自嘲道:“本王要这所谓的身份象征有何用?”
楼翠微没有答他的话,反而自顾说起。
“自陛下登基,你承了这尊位起,便是——”
“平王从不由平王。”
“你又有什么错?”
“你何必自苦?”
话毕,幽幽叹道:“谁又没有个身不由己呢?”
观察着他的脸色,状若随意加了句:“便是崔姐姐也是身不由己的吧?”
谢临仙眼神晦暗,轻笑出声:“哼哼~”
“她竟也有身不由己吗?”
“我竟不知,她一副高调姿态,大大的出了风头——”
“一心要引起本王注意。”
“难道不是要本王心甘情愿地娶了她吗?”
“翠微不敢妄言论断崔姐姐的种种行径。”
“只是当年陛下登基不久,太后以先帝一旨婚书,拍板给你俩定了亲事。”
“崔姐姐接了圣旨,却没多久就随国公爷远赴漠北。”
“那样一个风沙苦寒之地——”
“翠微便想着,若非崔姐姐自愿,连世子爷都不舍得送去的地方,国公爷怎会忍心送自己唯一的女儿去往呢?”
“再加上——”
她说到这顿了顿。
“崔姐姐虽与表弟不是真正的表亲。”
“从前先帝在时,你们可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感情之深厚,可让翠微好好的羡慕了一阵子呢。”
“先帝末年,先帝缠绵病榻,陛下亲自伺候汤药。”
“而表弟当时身为东宫唯一嗣子,备受陛下看重。”
“陛下同样怜惜自出生之日起,便身体不好、当时更是病情告急的幼弟。”
“表弟便常代陛下出入崔府,替陛下看望永王之子,你的堂弟。”
“听说那两年,你同崔姐姐感情更睦。”
“而陛下登基后,姑母曾因陛下未直接立你这个唯一的嗣子为储君,——”
“反而收亡弟的嗣子为膝下,与您一道同台角逐。”
“这之后,姑母自请出宫,崔姐姐也转身去了漠北。”
谢临仙听到这,眼神动了动。
他并非不知翠微说这些话的意有所指——
皇后之位,母仪天下。
这世上又有几个女子能在如此诱惑之下,而无动于衷呢?
即便是有国师的预言——
若她嫁自己,于他修行上,可助洗精伐髓生出灵根资质得修大道,于他功业上,可助家国之富宁强大。
而相对的,她能得到的尊荣与地位,也可期待。
可在没有看到足够的前景之下——
试问有多少人能一往无前的坚守本心呢?
这些思考从前他不会有。
可在先帝朝时——
经历皇权更迭的洗礼、官员的倾轧;父皇登基后,又亲眼所见那些权贵为权力更迭为家门荣辱的不遗余力。
这些令人发指的现实倒也栩栩如生起来。
如今他不仅看不透她,便是翠微的所作所为,他有时也看不清了。
不过也无妨,总是在自己跟前,总是时时能见到的。
“罢了,翠微且再等等,本王定不会叫你等太久的。”
“我先送你回府吧,你不是说,为太后的寿辰准备的琴曲还欠缺些火候吗?”
楼翠微点了点头。
“我求了真人,他答应在太后寿宴上助你一臂之力。”
楼翠微听了花容失色,忙拒绝:“不可,你从陛下那里求来的灵石,本就没有多少。”
“如今又求到真人头上,恐怕不大出血不行,还是省着些用吧~”
“无妨,本王虽不喜小民们私下议论,却也尽知,自己的资质。”
“如今该见识的都见识过了,我也死心了。”
“从此,便安心做我的富贵闲人吧~”
他替她理了理打湿散落在额头的碎发,将她送到了马车上。
“嗯,全听你的。”
楼翠微乖巧的应下,也不再同他客气。
“至于母妃那里,就别同她讲起了——”
“免得打搅她好不容易清净下来的修行之心。”
听着眼前心仪男子郑重地叮嘱,她微微一笑,将脸颊处的酒窝带起醉人的凹坑。
“好。”
马车骨碌碌转动起来,马儿也得得得慢步走着。
目睹心上人进了后门,直到大门合上,她才慢慢放下车帘。
车帘慢慢放下的过程中,阳光透过车帘在她脸上投下一片淡淡的斑驳阴影。
将那始终弯起的覆船口衬的莫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