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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贼来了！”
一道撕心裂肺的声音打破了方山村的宁静。随后，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人，连滚带爬地出现在了村口。
“马三！快！去敲钟！敲四下！”
说完，那中年人便躺在地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喘着气。
被唤作马三的是一个年约十六的少年郎。没有名字，因在家排行第三，所以大家都叫他马三。此时，他正躺在村口的那推麦秆上望着那干净得像是洗过了的蔚蓝天穹，发呆。被这声音一闹，马三双腿一弹，随即翻身而起，从那麦秆堆上滑了下来。也没去管那躺在地上的中年人，径直朝着旁边的一棵巨大的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老树奔去。
老树伸出的长长的枝丫上挂着一只巨大的铜钟。马三拿起树根底下的那支铁棒，奋力敲过去。
咚嗡……
咚嗡……
咚嗡……
咚嗡……
浑厚、沉闷的钟声急促地响起，让整个方山村都慌乱了起来。
在方山村，那口铜钟响的次数越多，事情就严重、越紧急。响三声，意味着有人命关天的大事发生。响四声……
敲完钟，马三扔下铁棒，沿着村里的那条碎石小路，边跑边喊：
“马贼来了！”
这样的事情，马三上个月也做过。
方山村地处凉州和益州的交界处，祁连大山脚下。这里向来都是最为混乱的地方。就算是太平时期，都常有马贼盗匪盘踞于此，时常劫掠周围的庄户以及过往的商队。不过，畏惧于朝廷的威严，倒也不敢太过猖獗。但如今这个世道，九州战乱四起，朝廷政令不通，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匪患。因此，祁连大山脚下的马贼也就越发的多了起来。
这年头，胆子大的攻城略地，做那掌管一地生杀大权的诸侯，钟鸣鼎食；胆子小些的便落草为寇，做那刀口舔血的营生，倒也逍遥快活；没胆子的就和方山村的这些人一样，在兵灾贼祸下战战兢兢，苟活于世。
很快，村里的男丁全部都集中到了老树底下。这算是方山村的一个传统了。虽说是一个村子的男丁，实也没多少人。算上马三在内，也就三十七个。
“老大，上个月不是给黑虎寨凑够了半年的钱粮？为何又来！家里就剩那么一点儿活命的口粮！这是要把人逼死么？”
说话的是一个老头儿。驼了背，看起来个子不高。颧骨很高，头发灰白，布满皱纹的脸上不像以往那般暗淡无光。或许是因为太过气愤，反倒是增添了一丝血色。
论辈分，马三得叫他一声爷。能在这个时代混成爷字辈儿的人，要么手段狠，要么活得久，但都不容易。
“老七你不要总是这么急。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清楚！我也是听到钟声才过来的。”
答话的也是一个老头儿。听俩人的对话，这个应该是年长一些的。但是从外表来看，却年轻了许多。从衣着和面色来看，家里一定过得还可以。他支应了一声之后，转过头问道马三：“三儿，是谁让你敲钟的？”
“村老，是六叔。”
马三说的六叔，便是之前让他敲钟的那个中年人。此时，他正靠着老树坐在地上。那口气，算是吊上来了。不过，却一直耷拉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会儿听到老者的询问，便抬起头答到：“村老，马贼来了！”
“胡说，哪里来的马贼？”村老朝着村口方向看了看，然后厉声喝道：“说清楚，怎么回事？”
“我今天本是去李庄丈人家接我那女人回家的。想着去赶上午食，便抄近道走的小路。不曾想……”
说道这儿，那中年人竟然哽咽了起来。
“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
中年人似乎是有些惧怕村老，赶紧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整个李庄，一个活人都没有！东西也被抢完了。我那老丈人，也惨遭毒手！可怜老人家辛苦一辈子，竟然落得这样的下场。”
“嘶……”
“这是惹到了哪路杀神！”
……
村老眉头紧皱。李庄和方山村一样，也是扎根在祁连大山脚下的村庄。而且李庄的人口还要比方山村多一些，青壮也要多一些。若其所言属实，那可真是一件天大的祸事。不过，他却怎么也不能将这件事情与自己联系起来。于是继续问道：“李庄遭了劫，跟我方山村有甚关系？”
那中年人闻言，一下子站起来，抓住村老的手，急道：“我不敢在李庄逗留，只一把火烧掉了那些房屋。再回来的路上，撞上了那一伙从李庄出来的马贼。我看到了我那女人，还有很多李庄的女人和青壮。我不会看错的！自家的女人怎么可能看错呢！我走的小路，所以他们并没有看到我。我躲在那里不敢动弹，生怕他们发现了我。后来听到他们说下一家便是方山村的时候，我就立马赶回来了！村老，那不是黑虎寨的那些马贼！他们会杀人的！他们真的会杀人的！整个李庄，到处都是死人。可怜我那老丈人……”
“行了！”
村老听到这里，算是明白了事情的经过了。他大声喝住了那中年人，不想再听其说下去。但是，周围的那些村民们，已经你一言我一语地闹开了。
“这，这怎么办啊！”
“我们会不会跟李庄一样啊！那些马贼怎么会如此大胆！没有王法了么？他们怎么敢……”
“要不我们赶紧跑吧！”
“跑不掉的！那些马贼可是骑着马！村老，你快想想办法啊！你和他们熟，看看能不能多孝敬一些钱粮……”
“你家还有余粮么？我家可没有了！孝敬完了我们吃什么？大家都饿死！”
“干脆我们跟他们拼了！”
“说的什么胡话！那都是些杀人如麻的歹人。你拿什么拼？你拼得过？”
“那就在这里等死啊？”
“这可如何是好啊！”
“村老，该怎么办？你倒是说句话啊！”
……
“唉，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哟！”
看着这些人一副慌乱得就像无头苍蝇的模样，马三便暗自为自己心疼起来。好端端地，怎么就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