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追忆

昭懿君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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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贵人何度说:“臣奉劝一句,那皇后久居无宠,是个容易发火的。贵主要想见她,最好离她远些,难免惹火上身。”

    柔仪点点头,“这么说,我还要依她和九弟了?”

    何度笑道:“是,公主要想过得顺遂些,须得如此。”

    柔仪感到久违的自在,她道了句:“下去吧。”

    “贵主,臣还有件事要说。”

    柔仪笑道:“说吧。”

    “圣上对贵主与驸马不和,似乎颇有微词。”他道。

    韦鸿宠爱侍妾,又私自畜了许多家姬。以至于柔仪看自己都觉得像是那个多余的人,而非他的妻。

    柔仪轻轻地说:“这又改变不了。”她刚感觉要摆脱这,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法离开。

    “公主的心事臣自然知道,可现在时候不对。”

    柔仪却说:“我自然知道,你去回禀圣上。”

    “臣要怎么回答?”何度以为她又要向父母诉苦,于是低声劝道:“贵主可别说了,要是让那嚼舌根的老妈子听见,您肯定又会被训。”

    柔仪一提起自己的状况,就会被指责不孝,所以她必须绕开老人,才能行事。

    她笑道:“不,该说,我会与驸马修好,请父亲安心。”柔仪本以为她说这话的时候会是哽咽地,可她却心平气和。

    何度笑道:“是。”

    不出半刻,赵妈就进来,她那种近乎质疑的眼光,始终令她难以受用。

    “贵主,你刚和他说什么?”

    赵妈老觉得她这个媳妇事多,又不懂孝顺公婆,就常在她与中贵人说话的时候偷听。

    柔仪笑道:“没什么,他从前是侍奉皇后的。”

    赵妈说:“他是侍奉冯后的人,现在即便在内侍省也毫无地位可言。”

    冯皇后崩后,何度几经周折,才重回内侍监的位子上。他是柔仪最信任的内官。

    “妈妈错怪他了,他是中贵人,就算不给他些好处,也得让着他。”

    赵妈哼了声,就离开了。

    她的感叹油然而生,“我不再是公主了,而是个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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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秘书省【兰台】

    秘书郎本为南朝士族以为出身之官,可在如今的世道里却不是了。秘书郎仅仅是一从六品的小官。

    裴劭每次来这都不禁叹道:“不愧是兰台,想看什么书,都能看到。”

    “秘书郎,你真是昏了头。”

    “你是?”

    原来旁边没人,是他一时发呆听差了。“你真是昏了头……”

    裴劭想起来了,对他说这些的只有自家老爷子。

    父亲是王太尉倒台后的掌权者,又是皇帝亲手扶植起来的右相。

    裴劭还记得那天,他接到自己的父亲被流放岭南的消息。

    “父亲,”他其实不敢说话,“陛下为什么要?”

    “不必多说。”父亲眉目深锁。裴劭知道他只是在故作镇静,以掩饰自己内心的孤独。

    他都清楚,自己能享受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全靠父亲在朝中的地位。当然这里面也不缺勾当。

    “可是……”

    父亲断然道:“没有可是。这一切都是为父的错,但你没有。”父亲拍了拍他的肩膀,希望以此安慰他。

    “可是,若我去求太子,或许皇帝会看在他的份上,宽恕我们。”他想去跪着求太子,可是这怎么能改变皇帝的心思。

    “傻子,这无疑会连累到更多的人。”父亲压低声音,“无论如何,你都要对我的事绝口不提。你不但要认,还要撇清关系。”

    裴劭从不参与政事,更因为常年在宫中,所以有些事也是别人告诉他才知道的。“我做不到。”

    “为了家人,你做得到。”

    朝野关系错综复杂。一时龙凤跌作雏鸡的大有人在,届时就不只是割舍了。裴劭眉头紧蹙,“岭南那种地方,那种地方。父亲怎么能受得住。”

    “无妨,这不是第一回了,前几次都受了,你还怕这吗?”

    父亲官至中书令,但这条路艰难无比。他经过大起大落,一生中因趋炎附势为人所诟病,亦因此而平步青云。

    “可是若是当初,”裴劭说。

    父亲却没有愧疚,“没有早知道,这都是爹自己选的。也许从开始就错了,但不要紧。”

    “裴公,再待一刻,就得走了。”卒子说。

    裴劭的悲伤涌出,“父亲,”

    “儿子,幸亏我没连累你们,皇帝命伯父养你,你要听他的话。父亲一辈子糊涂,你不能像我似的。”

    裴劭泪流,“儿子一定谨记父亲的教诲。”

    小卒为他戴上刑具,“人犯以逮捕。”

    “爹——”裴劭跪在父亲脚边。

    父亲却只是冷冷一笑,“裴劭,快起来,何苦为我一个罪人下跪。”

    裴劭叩首,“爹,儿子不孝。”

    “你真是昏了头,照顾好你娘。”他临了的时候只说了这句。

    裴劭望着父亲的背影,他追不上自己的父亲,也追不上郁郁而终的母亲,甚至连婉凝他都差点错过。

    他不小心将墨汁滴在纸上。不想那墨易洇,顷刻间就透过了纸。“还好不是那些珍贵的帛书,否则就是罪过了。”

    被墨污渍了的是他手抄的太平经,仅是自己一时心血来潮。

    他不喜欢清谈玄学,亦不论佛道,能看几页《太平经》也全是因婉凝崇拜司马承祯,所以会看上一眼。

    “天地乃人之本,天地有亏,则不能安吾年。欲安者,先安天地,然后可长安。”裴劭念着念着,觉得还颇有意思。

    “裴郎,何以提此?”婉凝捉弄他的时候就常以这种口气说。

    裴劭轻笑道:“随口念念罢了,你怎么还较真。”

    “不对,不对,你初来读雪诗的时候,直言长安大雪天,鸟雀难相觅是亘古难寻的好句。可现在又言此句好,是为什么?”

    婉凝天资聪慧,又博览群书,比那些教书先生还厉害一层。

    裴劭忙投降,“你就别笑话我了。”

    “不,这可不行,你轻易认输了,我就没得趣讨了。”她笑道。

    裴劭冷汗一出,“可别了,哪次我不被你数落。就是我陪太子念书,你也少不了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