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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将暗,夏末初秋的傍晚时分少了浓浓的暑意,总有一阵阵凉风袭来,伴随着泥土之中虫儿的叫声,令人心生惬意。
而就在此刻,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悄悄地从柴房边的矮墙翻出了府。她们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料这一切都身披夜行衣,隐在灵犀阁房檐之上,正在享受惬意清凉的妘翎尽数收入眼底。她的长发高高地束在头顶,看着二人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
“唉……真是两个不让人省心的丫头。”妘影轻轻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随即起身,从房檐之上轻轻一跃,朝着佩菱和听兰身上一弹指两小只圆珠便射向了二人的腰间。她满意地点了点头,便直奔苏夫人房间去了。
“夫人,”妘翎单膝跪于苏夫人面前,拱手道:“小姐又偷跑出去了。”
“又出去了?唉……”苏夫人顿了顿道:“未尝不是件好事啊……”
苏夫人抬了抬手,示意妘翎起身,妘翎起来后站到夫人身侧。
“妘翎,今日老爷进府迟迟未归,我这心中慌乱不己。”
“之前老爷也经常被传召至很晚才回来,夫人不要过度担忧了。”
“这次……不一样……”苏夫人眉头紧蹙。
妘翎见夫人忧虑,忙问道:“夫人,是否需要奴婢走一趟城主府?”
“罢了……恐怕……”苏夫人依旧是愁眉不展,顿了顿道:“妘翎,你虚长佩菱几岁,也算是看着她长大。这孩子玩心太重,心思单纯,如若我和老爷有何不测,这孩子恐怕就要托由你来照顾了。”
“夫人,何出此言?”妘翎心中一惊,表面上却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情绪波动。
“前几日,宫中的夜总管来过府上,一直在和老爷打听南海赤珠的消息,他走后不久,钱大人便过来求讨。老爷和我总觉得这两件事中关联甚密,但又顾及与钱家多年的交情,便随了他们的愿,这次老爷入内城,恐怕是凶多吉少了……”苏夫人一边说着,一边言语哽咽了起来。
“夫人是觉得……宫中那位大人恐对老爷不利?”
“唉……”苏夫人重重叹了口气,遂踱步到梳妆台前,从首饰盒的暗格中取出一枚金钗,在手中握了片刻便递与妘翎道:“此乃玉山派掌门信物,我乃玉山派掌门人之女,当年老爷来我父亲门下修行,我们才有了这段姻缘,嫁到苏府不久,在一次去感业寺敬香的途中,从山贼手中救下了你。而你的双亲却……”
妘翎忙伸手去接,苏夫人将金钗放到她手中却并未收回手,而是紧紧地握着,紧到有些颤抖,而那眼中也蒙上了一层水雾。
“夫人,妘翎自小没了爹娘,是老爷和夫人收留了我,将我养大成人,还传授我玉山派武学心法。妘翎这一生定将誓死效忠老爷和夫人!”
苏夫人宽慰地点了点头,拍了拍她的手道:“老爷与我从未想过要你报答什么,只希望你能有一技傍身,将来若是离了苏家也能保护好自己。但如今……我有一事相求,希望你可以答应。”
“夫人,您对妘翎有养育之恩,何来求字?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妘翎便好了,奴婢定效犬马之劳报答夫人和老爷!”
“看今日这情形,如果老爷有难,恐怕我也无法独活于世。若我二人有何不测,你们走投无路之时,定要带着这个信物和菱儿去太白山,到了那边将此物交与掌门,你们便可有栖身之所了。”
“夫人……如果真如夫人所言苏府有难,那何不现在就随妘翎离开?”
“我与老爷夫妇一体,早在成婚之日便决意与他共赴鸿蒙。若他有难……我自可独活!”苏夫人松开了握着妘翎的手道:“所以,我意已决,你且说,应不应我?”
妘翎看着夫人坚定的眼神,心头一颤,遂接过金钗收入怀中:“夫人,妘翎定不负所托,护小姐一世周全!”
苏夫人欣慰地点了点头道:“你去跟上菱儿吧,那个毛躁丫头但愿不要出事才好。”随即摆了摆手,妘翎便退下了。
“咻——咻——”妘翎一边在金陵城的上空前行,眼睛目不转睛地捕捉着佩菱和听兰的身影,一边回忆着方才夫人的嘱托,眼角不自觉地湿润,但不一会儿又被那清风吹干了。
方才佩菱和听兰翻墙时,妘翎向她们射去的便是装满了悬珠粉的玲珑珠,上面有无数孔隙,随着二人的走动,便会有悬珠粉撒落到地上,待到天黑,那悬石粉便会发出幽幽的光,一般人察觉不到,但在妘翎的眼中,那便是这世上清晰得不能再清晰的移动路标。
她循着那微弱的标记一路向东,直到来到了城墙边,才停下脚步。妘翎驻足于城墙的高塔之上,清晰地看到刚出城不久的佩菱和听兰正停在路旁,于是她在塔顶上坐了下来,观察着那二人的一举一动。
她的手摸向怀兜,不自觉地取出金钗细细端详,此钗工艺十分精湛,整支雕刻为鸢尾花的造型,花蕊处还镶嵌这着三颗羊脂玉点缀。
一阵凉风轻拂过脸颊,高束的发尾也随着风轻轻地飞舞了起来。她收起金钗,不经意地憋了一眼城内的风光,天色已暗,万盏灯起,好一副繁华景象,只是,有一处火光骤聚,仿佛有很多人集结在那里,那个方向……不好!
妘翎立刻意识到那边正是苏府的方向,回头看向城外,佩菱和听兰已经抱着什么在往回走了。
于是妘翎立刻起身,紧咬牙关:“夫人……”随后她施展轻功腾空而起,急匆匆地向苏府的方向行去。
妘翎来到苏府外的一处矮楼,压低身子伏在房檐上,院内无比嘈杂,苏府门前的几条大路都已被官兵封锁,只见钱太师从府门走出,与门口站着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低语了几句。
那黑衣人身高八尺有余,二人不知说了些什么,那黑衣人便转身离去了,钱太师则对身边的士兵长下令,全城搜捕苏府独女苏佩菱,随后便坐入了轿中,回府去了。
妘翎继续观望,不一会儿,便看到官兵们不断地从府内抬出一个个卷着的草席,所经之处还留下了一道道血痕。
妘翎不禁用手捂住了嘴,心中惊叹:“果真如夫人所言……难道……夫人已经……”她余光瞟过旁边的小巷,看到佩菱和听兰也已经发现情况不对,二人正蹲在角落里。妘翎下意识地拿将手覆上了腰间的匕首,一双凤眸警惕观察着周遭的动静。
忽然,一抬轿辇从巷子深处朝佩菱的方向驶来,一个黑影从轿厢内探出,直接抄起了佩菱,妘翎纵身一跃,匕首已从腰间抽出,正准备刺向那团黑影,只见那黑影将佩菱揽入轿厢后又迅速出来向听兰袭去,在那黑影转身的一瞬间,她看清了那人的面容:“钱俊毅?!”妘翎惊讶地忙收回匕首,身体一旋改变了袭去的方向,朝另一侧的房檐处一蹬,回到了矮楼之上。
佩菱与听兰都被揽上轿厢之后,那轿辇立刻调转方向,匆忙地向着钱府的方向去了。妘翎想着夫人生前的嘱托:“一定要护菱儿周全。”
妘翎的后槽牙磨得嘎嘎作响:“我到要看看你们打算把小姐带到哪里去!”说罢,便由那屋檐之上一路紧紧跟随,这一跟便跟到了盼月楼。
到了盼月杰,妘翎匿于阁楼之上,观察着下方众人的动静。
小姐是如何被他们由偏门抬进来,钱府丫鬟又是如何敷衍,还有钱俊毅对小姐的那份深情。所有人的一言一行都被妘翎悉数尽收眼底。待到佩菱被几个丫鬟搀扶回屋内,她看了看钱俊毅离去的方向,轻轻一跃,悄悄地跟了上去。
走出了盼月楼,钱俊毅走着走着,忽然停下脚步对身边的下人开口道:“若林,刚刚那几个丫鬟你看到了吗?”
若林也立即停下,拱手道:“看到了少爷,是否需要将这几名丫鬟换掉?”
钱俊毅托着下巴,思虑了片刻道:“先用着,但像今日的这般气焰断不可助长。你且去好好调教一番,无论如何务必让她们知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主子就是主子,奴才永远是奴才,万万不可僭越分毫。”
“是,属下这就去办。”若林说罢便向盼月楼折返回去了。
妘翎在矮墙后面清楚听到了二人交谈的内容,看到钱俊毅对佩菱如此维护,看来这钱家公子对小姐尚且真心,也便放心了些许。
这时她又想到方才在苏府搬运尸体的官兵,黛眉深蹙,心中暗自揣度:“现在小姐暂且算是有了一个容身之所,有钱公子护着,应无大碍,只是钱太师此人行事歹毒,小姐在钱府并不是长久之计,苏府上家几十口人的尸骨未寒,也不知尸身要被送到何处安葬,还是要回苏府一趟才行。”
于是她一个纵身,又一次消失在夜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