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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内的灵力逐渐耗尽,手中最后一张黄符抵挡住攻击,也燃烧成灰烬飘散在空气中。
“既然你不肯交出宝物,我们只好自取了。”
下一刻,他听到利器刺入自己血肉的声音。他忽然感觉胸腔里非常寒冷。身体重重地撞在地上,血大股大股地涌出来。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之中,突然一道灵光裹挟着他的灵魂激射而出,消失不见。
……
谢嘉树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如同货物一般,被装在一个木箱里。
……没有死?
谢嘉树伸手欲推木箱的盖子,但他的手臂竟沉重的无法移动分毫。
他的力量,消失了。
意识到这一点,谢嘉树蜷缩在黑暗的箱子里,浑身发冷。生命力一点一点地流失着,强烈的求生意志让他终于冷静下来。石可破,不可夺其坚,命还在,即使失去了力量又有何惧?
他会重新开始,再踏修途。
收束了心神,艰难地运起功法,随着呼吸吐纳,微薄的灵气丝丝缕缕进入他的身体,灵台逐渐清明,这时,一段原本不属于他的记忆也一幕幕在脑中闪现。
身为靖安侯府长房嫡孙,母亲难产而死,父亲也相继离世,由祖父祖母护持着长到六岁,自小千娇万宠,祖父更是亲自为他启蒙,手把手教他习字、练武,常向人言:“嘉树聪明伶俐,可堪造就。”
这是将他当成了继承人。
然而他六岁生辰刚过就在自家族学被拐走,众多仆役竟无一人发觉。那些歹人一得手就飞马出了京城,也不勒索求财,只将他远远带走,一路磋磨,待到了此处荒郊野外,直接一碗药下去,见他断了气,就将他装了箱子扔在乱葬岗。
待得这具身躯重新醒来,已换了个灵魂。
原身尚处于懵懂单纯的年纪,一路胆战心惊,根本察觉不到异样,谢嘉树却不然。这根本不是拐卖,而是谋杀,而过程,也少不了“里应外合,早有预谋”。
谢家是功勋世家,本应继承爵位的嫡长子却早逝,又怎能阻止下面的两个庶弟生出异心,各使手段?
而六岁的嫡长孙,岂不是最大的障碍?可怜原身一路隐忍,至死都心心念念着莫让祖父母伤心,要回到他们身边。
一运气谢嘉树就已察觉到身体的不妥,没想到,竟是穿越了。只是好像哪里不对?记忆中的宁荣二府不会是他也知道的那个贾府吧……?
无论如何,能活下来于他来说都是天大幸运……只是如今他占据了这个身躯,少不得要替他完成心愿,还报杀身之仇,了结因果。
谢嘉树重新静气凝神,致虚极,守静笃,半个小时后,他已顺利引气入体,进入炼精化气境界,精气神渐渐充盈起来,身体中沾染的种种杂质仿佛透体而出,身体、心神都通透清明。内视自身,才发现丹田之中竟有一株幼苗,叶身嫩绿,水汽氤氲,发出湛湛清辉。
那气息,分明是他穿越前夺得的宝物。只是这种形貌究竟有何奥妙?这宝物当初现世的动静,就极不寻常,微博一度出现“何方大能在此渡劫”的热搜。
还未细想,只见叶身上滴滴水汽竟凝结成一滴露珠,悄然落入丹田中,如一滴滋养灵魂的甘霖,谢嘉树只觉遍体清凉,经脉舒缓,身上的伤口缓缓收敛愈合,疼痛也消减了大半。
谢嘉树重新去推盖子。打开木箱的刹那,光束像利刃一样冲撞进来,谢嘉树好一会儿才重新睁眼,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乱葬岗。天空下着雨,地上横陈的几具尸体散发出的异味,混合着雨的黏腻湿气重重刺激着他的味觉。
用来装原身尸体的木箱尤散发出几分煞气,谢嘉树平心静气,将灵力凝于掌心,覆在木箱边沿,一些零碎的画面和心声渐渐传入他的大脑,断断续续拼凑出几个亡命之徒的作案过程……
当木箱上的煞气悉数沉寂下来时,他原本就苍白的皮肤又白了几分。
接下来,谢嘉树开始循着人烟行走。一个多小时后,雨已经停了,远处淡淡的村落轮廓渐渐清晰。
暮色已浓,将村子笼罩在灰蒙蒙的光线中。小道上并未见着行人,这里的人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且谢嘉树身上的衣服很脏污,又淋了雨,村中人远远看到就将他当作了小乞丐,暗道晦气,更是急忙闭紧了屋门。
走进村中,谢嘉树发现村子的气息不太对,仔细一看,笼罩着村子的雾霭,竟是死气。
风大了些,枝影摇曳,枯萎落叶簌簌掉下来,仿若群魔乱舞。
谢嘉树此时已有些饥饿。原身被绑时佩戴着一个十多两重的金项圈,贴身放着一块上好的羊脂玉佩并一个荷包,都被收走了,连锦靴上镶嵌的宝石也被抠挖干净。
除了身上的锦缎衣裳还值些钱,可谓一穷二白。
谢嘉树心情却还算平静。习惯了现代社会的高楼林立,霓虹闪烁,乍见这么原始的村庄,正好观赏一番。他走到一条小河边,正看到一个妇人驱赶着一群大白鹅回窝,那些大白鹅边跑边扑灵着翅膀,飞扬的尘土扑了妇人一脸,惹的妇人顿足大骂。
谢嘉树观她唇薄眼圆,眉眼之间“田宅宫”宽敞,心中微微一动。这样的人,嘴上厉害,内心却较良善,不敢作恶,属可交之人。他向妇人走了过去,“这位婶婶!”
妇人听见一道稚嫩叫声,惊讶地停住脚步,看他小小一个人儿,遂放下警惕,问道:“哪里来的小娃娃,怎的这么落魄?”她已经一眼看出谢嘉树是外来人,这个村子又小又封闭,村中的人们相互都是认得的。
谢嘉树装成懵懂无知的幼童,怯生生地靠近妇人,虽一身狼狈,一双明亮的眸子里却闪动着又害怕又期待的光芒:“我和家人在附近走散了……祖父祖母最疼爱我了,一定会很快找来的。”
妇人近看他衣裳虽脏污却颜色鲜亮,目光微微亮了,恍然大悟道:“你们可是沿道到茗香山上上香的?”
茗香山上有座传承千年的道观,以地形似“燕子归巢”而得名宿燕观,常有京城的贵人上山参拜祈福。
谢嘉树默认下来,期期艾艾道:“您可以暂时收留我几日吗?我身无长物,唯身上这褂子是上好的云锦,可权当酬谢。”
妇人对于收留外乡人心有疑虑,目光流连于他褂子上绣的金线,待听到对方又说家人很快寻来,必有重谢,想着不过一稚龄小儿,终含笑应了。
妇人家中甚是简陋,胜在拾掇的干净。家中除了妇人的丈夫,尚有三儿二女,妇人手脚麻利地打了水让他清洗,并给了他一身孩童的旧衣裳。
衣裳是粗布制成,已洗的发白,针脚却还算细密齐整。谢嘉树倒也不嫌弃,认认真真向妇人道了谢。
妇人见他洗净了头脸后,虽身着粗布衣裳,仍如观音座下童子般眉目如画,已是大大惊奇,待将他那身脏衣裳洗净,妇人更是迟疑,道:“这衣服也太好了些……真要拿去典当?”
谢嘉树的目的就是将衣服流出去,此时主谋之人正以为得手,必定不会再寻他,而以靖安侯府的能量,也能顺着衣裳找到他,他便可稳稳当当地回到侯府。故他只假作窘迫,说是真心酬谢婶婶。
妇人见他如小兔子般又小心又纯质的模样,心又放下几分,只当谢嘉树是京城哪个小吏或商贾之家失散的幼子。至于豪门贵胄?哪个会有这样的好性子。待他家人寻来,只会有她的好处。
黄家村虽距京城不多远,却非常穷困,家家户户仅靠一点贫瘠的薄田养家糊口。她统共生了十一个孩子,夭折了六个,剩下的这五个眼看也要养不活了……
谢嘉树的出现,于她而言何尝不是一个救命的良机?
这时,门外有两颗小脑袋一左一右悄悄探出来,眼巴巴地往里望,对上谢嘉树的视线,又立刻缩了回去。过了一会儿,可能孩童的好奇心使然,又扒着门沿,偷偷伸了脑袋看进来。
谢嘉树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两个四五岁的孩童,一男一女,俱都是枯黄的头发,瘦瘦小小的。
妇人自然也瞧见了,她叉着腰,大声骂道:“二妞,三郎,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做什么!活干完了?”
两个小孩被她一吼,吓得跑走了。妇人也不管他们,利落地给谢嘉树收拾好房间,拿着那锦衫欢欢喜喜地出去了。
谢嘉树叹了口气。现今他魂魄不稳,灵力空虚,又没有趁手的法器。画符所需纸张,朱砂也有讲究,现在无法寻得。为了尽快掌握自保手段,他只好寻了这栖身之所暂居几日,修养一番,更兼巩固境界。
关了房门,他用石子摆了个粗糙的聚灵阵,开始盘膝打坐。
……
京城,靖安侯府。
距谢嘉树被拐,已经过去三天,靖安侯夫人却每刻都置身于煎熬之中。她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独子意外身殒那一天,她也是如此惶惶不安地等待着,却只等到一个噩耗,一具冰冷的尸身。
靖安侯现任九门提督,是真正的实权人物。他亲自带人连夜封了九门,只许进不许出,撒网式遍寻京城,连圣上都惊动了。
官兵深入各个黑市,人贩子也抓了一茬茬,终于寻到了一些蛛丝马迹。谢嘉树身上的金银配饰都被融了重铸,玉佩却流入了黑市,靖安侯府顺藤摸瓜,刚寻获歹人踪迹,那些人却与过路的匪徒发生械斗,一夜之间全部被杀。线索自此中断,谢嘉树不知所踪。
靖安侯夫人听闻这消息,一病不起。
……
天蒙蒙亮,外面突然一阵吵闹声、哭喊声。妇人一家都被惊醒,慌里慌张地跑了出去,谢嘉树不动声色地跟了出去。
“出什么事了?”妇人抓住一个相熟的,急急问道。
“又死人了。”
原来今早有几人路过村里的水塘,发现水塘上飘着一具尸体,全身被藤蔓绑缚着,不知道泡了几天,已经发胀发臭。谢嘉树长得矮,站在人群外面,从缝隙里往里看,只影影绰绰见到死者的妻子正扑在尸体旁,哭声凄厉。谢嘉树默默听着村民的议论,得知这是近月来第三个离奇死去的人。
仔细看去,原来这水塘竟是村中浓郁死气的来源。
发现尸体的那几人脸上还满是惊恐,其中一人看到村长也过来了,不由冲上前去,紧紧抓住村长的手,大叫道:“水塘里有鬼!老铁是被鬼抓走的,村长救我……”
“闭嘴。”村长怒道。
气氛一时凝滞,连风似乎都僵死了。
这时,一个疯疯癫癫的男人突然拍手叫起来,“是秀英,秀英回来报仇了……”只见他瘦骨嶙峋,蓬头垢面,浑身酸臭,一张脏兮兮的脸表情怪异,似哭似笑。这形容,岂不像疯子?他边重复喊着这一句话,边赤着脚疯跑,一下子跑远了。
村民们脸色很不好,却没人理会他。鸡鸣时分的天光带着几分凄迷,把所有人的脸映照的晦暗不清。
谢嘉树一一扫过这些人的面相,奇异地发现有好几个人身上都缠绕着一丝冤孽之气。
因果轮回。只有造了恶业,才会招致冤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