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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知葳脑后的头发险些都要竖起来了,面上却依旧强作镇定:“托印公和皇上的福,民女一切都好。”
裘安仁挑眉笑了笑:“那咱家就放心了。”
余知葳很快掩盖了自己的惊愕,冲着裘安仁笑,龇了龇两颗小虎牙:“印公辛苦,不如留下来用饭?”
裘安仁甩了甩拂尘,俯身道:“这就不必了,皇上还给咱家安排了旁的事呢,咱家这就先行回去了。”他眯了眯眼睛,笑成了一朵妖异的曼陀罗,“世子爷,余姑娘,后会有期了。”
余知葳在心中感叹,这日后不见,恐怕都难啊。
众人都依次回了席上,继续落箸吃饭,余知葳再次感叹这席面安排得好。得亏这盘子底下都有热水温着,不然经历此等插曲,岂不是好好的饭菜只怕要凉了,那就失掉原本的口味了。
这一顿饭吃得历时许久,直到平日里午觉都该醒了的时候才结束,有些人家便已然要告辞回府了,只剩下些年轻的姑娘和少奶奶们。
余知葳稍微喝了点儿果子酒,脸上飞红,更添两分姿色。其实她酒量还不错的,只是有个奇怪之处,她喝酒不上头,上脸。其实人清醒得要命,可脸上看着却好似醉的厉害。
所以她装醉是一把好手。
她微微眯着眼睛,做出些微醺的神情来:“咱们玩儿点儿甚么好呢?”
高三奶奶很高兴地扯着嗓子叫了一声:“摸叶子牌。”
余知葳嘻嘻笑了笑歪在陈月蘅肩上:“我不会打呀,这可怎么办,要是把今日收的礼全都输给高三奶奶了,我怎么和我哥哥交代呀。”
陈月蘅摸了摸余知葳的发顶:“咱们不如今日就此结个诗社,今后也好一起顽?”
陈月蘅这个提议一起,便有好些女孩儿应和了。可高三奶奶一听就摆手,一张脸憋得通红:“这劳什子我哪儿会。”
余知葳瞧着高三奶奶,桃花眼弯弯,笑眯眯道:“学学可不就会了,总不能大家都一起顽,三奶奶在一旁瞧着罢?一起顽岂不高兴?”
这高三奶奶是个最最爱热闹的,一听余知葳撺掇立即就倒戈了:“那……要不我试一试。”
余知葳冲她龇牙:“三奶奶肯定能成。”
陈月蘅将黏在她怀里的余知葳竖了起来,笑道:“小六,今日你是主家,你来选个题才是。”
余知葳支着下巴,思索道:“我诗文做的不好,曲子词倒是尚可,不如今日作两首曲子词来顽顽?”
众女孩自然应下。
余知葳从椅子上跳起来:“既然今日我做东,那我便先定下个规矩来,今后若是一起顽也有个依照,大家觉得可好?”
小姑娘家,自然还是喜欢一起玩乐,先前京中闺秀不是没成立过诗社,只是一会儿聚一会儿散的,期间还糅杂着各种女儿家的矛盾,未必能聚得起来,今日再开一个自然也无妨,便都点头应下。
余知葳见众人都应下了,便道:“今日我瞧这海棠花开得好,便以此为题。限韵填词,每人各抽一个词牌,两炷香的时间,写完后署上自己的诗号,再由……”余知葳环视了一下四周,看了一眼陈月蘅,“便由月姐姐依次念出。”
陈月蘅点头。
余知葳接着道:“我给每个人发一朵海棠绢花,若是喜欢谁的呢,便投到写了诗号的锦盒里,最后点数儿,评个‘状元’‘榜眼’‘探花’出来,大家看可好?”
众女孩儿又一致应下了。
一旁的丫鬟们忙着准备笔墨和写下主子方才提过的东西,一时间只听见纸张哗啦,却不闻人声。
“那我抽韵了。”余知葳将手伸到立夏拿过来的小盒子中,摸出一块细长的小木牌来,看了一眼,“第六部。”
旋即又有奴婢们端上旁的盒子,只一只手能伸进去,女孩儿们便各自从里头摸出一张写有词牌的字条儿来,都展开看了看,便思索着要动笔了。
余知葳展开字条,发现抽了个玉堂春,她皱了皱眉,思量一阵,露出为难神色来。
她抬头偷眼瞟了两眼陈月蘅,竟发现陈月蘅也在看她,赶忙收回了目光。
陈月蘅抿了一下嘴,看着别处,手底下飞快地将她二人的纸团调了个个儿。
余知葳十分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这回拿上的是临江仙。
余知葳思索一番,下笔写道:
“藏蕊清芬盈袖,低吟花落黄昏。
双鬟小女半依门。
看轻绯伴月,绾鬓角香痕。
解语不言春日,东风方送仙魂。
夜长竹塌酒仍温。
晓风熏醉醒,旧梦忆王孙?”
落款作“蕤灯君”
两炷香毕,有丫鬟轻摇银铃,提示时间终了,诸位姑娘奶奶停笔,皆将手中的纸递给了收取的丫鬟。
众人皆凑在了陈月蘅身边,催促道:“快念,快念。”
陈月蘅随意抽了一张,起唇念道:
“浣溪沙
绯浅绛浓色尚温,飘零丝蕊过风痕,边池犹落解言存。
年幼不识当李杏,岁增方认举辉恒。
难书一纸玉棠魂。
蓝田暖客”
除却田双玉暗自偏了偏头,其余众人面上反应不大,心中却早已有了计较——这“恒”字用错了韵了。
陈月蘅起唇念了第二首:
“好事近
花落雨时分,薄带一腔春恨。
借去两分颜色,不与玄都论。
留枝上几许香魂,愿成节贞慎。
风不卷伊归去,自有琅嬛近。
雪海仙”
这一首就要高明许多,暗暗有些姑娘捏着手中的绢花露出些端倪。
接下来几个都不咸不淡的,直到陈月蘅又拿起一张纸来,却许久未开口。
田双玉开口道:“月姐姐怎的不念了,是并未完成吗?”
“非也。”陈月蘅摇摇头,抿嘴微微一笑,便念了起来,
“赤枣子
一个树,下栽根。
然而花朵却无芬。
要问这花多漂亮。
赏花树下一堆人。”
一时间满座的姑娘少奶奶夫人全都愣住了。
余知葳捂着嘴,忍了好半天,喝了果子酒给她填上的两抹胭脂显得更红了些,最终是一个没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声如同是在堤坝上开了一个口子,众人的笑声便如潮水一般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