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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朱白露看见温常世,如遭棒喝,不但没解释,还惊惶地后退,“砰”一下撞在喻霁身上。
“解释?”温常世拄着拐杖,靠近了一步,扫了朱白露一眼,不冷不热地问,“解释良辰吉日怎么挑?”
喻霁很无奈,知道朱白露是靠不住了,便看着温常世,一大堆理由抵在舌尖,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说了一句:“你先别生气。”
朱白露转头看了看喻霁,眼神似乎在说你怎么也只会这招。
“大喜日子,我生什么气?”温常世笑了笑,又说,“下个月三号,你动作倒快。”
喻霁想说自己没有要订婚,看到不远处朱明辉端着酒杯地走过来。
“温先生,”朱明辉热切地过来,“我正——露露?”
他看见女儿眼睛红肿地站在喻霁身侧,愣了一下,问:“怎么哭了?”
“没什么。”朱白露有点害怕地小步往后挪,她抓住喻霁的胳膊,想找寻一点安全感,没想到喻霁很快速地挪了一挪,抓到手的胳膊又从她手里滑了出去。
朱明辉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低声对朱白露道:“你差不多一点,别给我在外头丢脸。”又转头讨好温常世道:“温先生是不是走错了地方?您要去哪里,我这就带你过去。”
温常世摇摇头,面上露出些嘲讽似的笑意,对朱明辉道:“刚好见二位在这里,我过来恭喜。”
朱明辉被温常世弄得有些糊涂。
在朱明辉的记忆中,除了重要人物的家中大事,温常世几乎从不出席此类社交场所。
有一回,朱明辉和一位茂市好友一道,在一场酒会上遇见温常世。
好友和温常世有少许往来,常以此为傲和众人吹嘘。喝得微醺时,好友再三邀请温常世做他孩子的证婚人,温常世推了几次,不耐烦了,当众拒绝说“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今天只不过知道了两个小辈要订婚的消息,温常世竟然愿意拄杖过来亲口道恭喜,难不成是受伤之后,才发觉了生命宝贵,准备做一个有人情味的人。
“方才听朱太太说起,没听仔细,我冒昧问一句,”温常世随意地问,“朱小姐预产期是几月?”
朱白露如鸵鸟般低着头,一言不发,没有要回答的样子。朱明辉呆了一下,不敢随意揣摩温常世的意思,便犹豫地说:“明年六月。”
温常世说好,又转头对喻霁说:“恭喜你,这么年轻就做爸爸了。”
喻霁没接话,他抿了抿嘴唇,顿了一下,转过头去,对朱明辉道:“温先生刚才说楼上太闹,想去楼下坐坐。”
“哦,好,那我让——”朱明辉愣了愣,想说叫人安排,却被温常世打断了。
“——我说了吗?”温常世看着喻霁,问。
喻霁脸白了白,刚要开口,温常世又“哦”了一声,像突然想起来似的,缓缓道:“好像是说了。”
喻霁静静地看了温常世少时,询问:“我和白露陪您下去吧。”
温常世可有可无地点点头,朱明辉站在一旁,说:“我也——”
“——不用。”温常世看他一眼,不大客气地说,“我下去是找清静。”
办晚宴的酒店是邵英禄的产业,喻霁有段时间常带朋友过来玩,还算熟悉。他四下张望,看见酒店的总经理站在不远处,便走过去对经理说了事由,经理立刻清了一间贵宾室出来,带着几人往电梯口走。
电梯门要关上时,邵英禄匆匆忙忙跑来,挤进电梯,对温常世说:“温先生,我陪您下楼。”
温常世的两个保镖,和他本人都人高马大,经理和邵英禄都长得胖,温常世还住了拐杖,电梯里一共七个人,显得有些拥挤。
喻霁站在温常世身边,跟他靠得近了,手背蹭到了温常世的西装裤,忍不住把手缩回来一些,抬头看了温常世一眼。
温常世没看喻霁,眼睛直视前方,唇角很平,依旧是那张让人辨不出是喜是怒的脸。
喻霁低了头,又看着温常世的鞋尖和拐杖。
他很久都没见过温常世站着的模样。
温常世的腿好不容易在喻霁家里养好了,又徒生磨难;今天破天荒给喻霁发了条短信,喻霁还让他不高兴了。
喻霁觉得他跟温常世大约真的是挺难的,调子总不一样,今天勉强,明天也勉强,没有哪天处得顺,可能永远都没办法做成普通的相爱情侣,出门拥抱,回家接吻。
毕竟温常世醒了之后连手都没给他碰过。
电梯到了五楼,门开了,邵英禄一步跨出去,在门口等着温常世。
温常世动了动拐杖,一瘸一拐走出去,喻霁侧身让温常世的保镖先走,才和朱白露跟在后面。
高额区进门第二间贵宾室里,站着两个荷官,看见大老板走进来,都低头问好。
邵英禄亲手开了筹码箱,嘱咐荷官道今天温先生在这里随意玩,给赌场添点好彩头,赢了兑给温先生,不赢算邵英禄的,只要陪温先生玩到尽兴。
温常世点了点头,在加勒比扑克桌前坐下,把拐杖扔给保镖,回头对邵英禄说:“荷官不必了,找个喻家的过来坐庄。”
邵英禄怔了一下,转头看了喻霁一眼,推了推他:“还不快去。”
喻霁走过去,坐到了荷官位置上,按了洗牌键。
“邵会长,”温常世随意挑了几个筹码摆上台,又回头看看邵英禄,不紧不慢地问他,“还带人站着,是怕我出千,还是怕我赢钱?”
邵英禄无端又被温常世损了一句,暗道倒霉,赶紧叫上经理和荷官,退出贵宾室。
走到门口,邵英禄又被温常世叫住,温常世指指天花板上的摄像头,邵英禄点头对经理道:“现在就叫人关了。”
温常世的其中一个保镖站到门外,关上了门,贵宾室里变得清静不少。
“愣着干什么,”温常世点点桌子,不冷不热地对喻霁道,“发牌。”
喻霁按了键,洗牌机吐出纸牌,他在温常世面前摆了五张,自己也拿了五张,翻出一张明牌,是张五点。
“我没订婚。”喻霁发完牌,低声对温常世说。他说完觉得有点难受,又和温常世一眼拿起牌来看了看,牌面也不怎么样,便放了下去。
温常世没理会喻霁,兀自加了码,敲敲桌面,喻霁手停了一下,直接挑出筹码返给了温常世,收了牌。
温常世拿进筹码,没急着放,问喻霁道:“算算日子,是九月有的吧?”
喻霁没答话,抬起头去看站在门口闷声不响的朱白露。
朱白露见喻霁往自己这里看,虚晃了晃,慌张地低下头去,不想跟喻霁对视。
“白露,”喻霁盯着她,一点不开玩笑地说,“你帮我说。”
朱白露后退着,手又碰到铜制的门把了。她低头站了很久,手放在后面摩挲把手,心里有一搭没一搭想着事,又酸又苦又怕,最后又被喻霁催了催,她才松开手,往前走了了几步,站到了温常世一米远的地方,手碰着扑克桌,小声承认:“温先生,我的小孩不是喻霁的。”
温常世没看她,放了筹码上桌,对喻霁道:“发牌。”说罢才转头对朱白露说:“朱小姐误会了,我对你怀了谁的孩子不感兴趣。”
朱白露尴尬又难堪,涨红了脸去看喻霁,她想走开些,但细猫跟在地毯上踩不太稳,脚一动就扭了一下,手按住牌桌才没摔跤。
喻霁像没听见也没看见似的,垂着眼睛按了发牌。只是这次不知怎么回事,喻霁推牌不大稳,牌掉了一张,他又要给温常世推过去的时候,被温常世制止了。
“这不合规矩吧。”温常世按着喻霁推过来的牌,说。
“那你想怎么样?”喻霁抬眼看着温常世,问他。
温常世靠着椅背,手拿起一枚筹码,又扔回去,道:“换点有意思的赌。”
喻霁顺从地点了点头,将牌放好了,问温常世:“温先生想赌什么?”
朱白露站在台边,看着喻霁。
喻霁的头发原本被固定了往后梳,刚才和她折腾一番,有些乱了,有几丝垂下了在额前,他穿合身的礼服,举手投足都让人移不开眼。
她精神异常恍惚,似乎今天才第一次真正认识了喻霁这个人,明明挺熟,常常见面又比陌生人还要陌生,陌生得让她畏怯胆寒,让她很想快点走了。
取消婚约可能很难,但站在这里更难。像陡然撞破了别人最不便为人知的秘密,她坐立都难安定,浑身没一处地方摆得舒服。
温常世沉默了一小会儿,指了指喻霁被袖子盖起来的手腕,说:“戴的什么表?”
朱白露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喻霁没动,对温常世说:“表不行。”
“为什么?”温常世说着,把自己的戴着的表摘了,摆在桌上,说,“就赌这个吧。”
不知为何,喻霁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他和温常世隔着桌子对视几秒,低头把自己袖口拉起来一点,露出了半个表面。
朱白露见过这个表,挺贵的,但说实话有点老气,不大适合喻霁。
喻霁拉了一半,又反悔了,松了手对温常世说:“这个不行,换一个吧。”
“怎么不行?”温常世这次很怪,非常坚持地要赌这个。
喻霁看了他半天,眼睛变得有点红。
他抿着嘴唇,瞪着温常世,呼吸带着不明显的急促,像在压着情绪。
两个人对峙了很久,喻霁说“好吧”。
他抬手把表摘了,扔在温常世面前,表盘撞在扑克桌的木质边缘,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响声。喻霁站了起来,对温常世说:“我不要了,行了吧。”
喻霁表摘下来,温常世倒愣住了,表情也变了,不再生硬地绷着,反而显得有点不知所措。
“送你了,你自己玩吧,”喻霁说完就往门口走过去,走了一半掉头回来,问朱白露,“要不要送你回家。”
朱白露没敢看温常世,点点头,喻霁想带她走,手腕被温常世抓住了。
“谁让你走了。”温常世说着,牢牢握住喻霁,把喻霁往他的方向拉。喻霁低头看他一眼,一声不吭,用十分的力气想把手抽出来。但他力气没温常世大,温常世死死拽着他不放,还不说话。
喻霁怎么都抽不出来,怒气和委屈终于压不住了,冲着温常世发火:“你够了没有?你想怎么样啊?”
喻霁气得想哭,又不敢用太大力推温常世,怕温常世又受伤。喻霁战战兢兢大半个晚上,被人逼婚,差点多个孩子,被温常世冷嘲热讽,还被逼着摘手表。
喻霁声音不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说完用另一只手去按温常世的肩,谁知两只手都被温常世抓住了。
“喻霁,”温常世他抓紧了喻霁的手,一松都不松,看喻霁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心里一下慌了,语速不自觉加快了,,“你别哭。”
喻霁挣扎了几下,就停了。他胸口起伏着,盯着温常世,眼里都是遮不住的伤心和气急。
“不是,”温常世很少说话这么磕巴,他看喻霁半晌,说,“我不是……”
温常世说完“是”字,停了很久,等喻霁情绪平静了,他低声对喻霁说:“你别哭。”
“谁哭了。”
朱白露听见喻霁这么说。
喻霁的尾音好像被谁吞了。
朱白露本来低着头不敢抬,听着没动静了,微微抬起眼看,看见喻霁背对着她,俯着身,不知在做什么。
喻霁的手按着温常世椅子的扶手,手腕被温常世抓着,他的手背很白,手指扣在扶手架子上。
一开始,温常世抓他抓得很牢,过了没多久,逐渐放松了。
接着喻霁的背动了一下,好像是想要站直,但温常世比喻霁快,又抬起手,按住了喻霁的后颈,把他压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