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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过手谕,闻栖辞心不甘情不愿领着苏青时到书房写一纸长效批允。
苏青时接过批允,道了声谢,却无离开的意思。
他了然道:“哦本师命人带苏相去藏书阁吧。”
苏青时仍没挪步:“闻大人有事?”
言下之意,是要他送?
不知道兮娥姑娘被送出府没有,宽数的办事能力一向令他放心,但自从游历诸国传术论道回来以后,办事能力的可信度便大大下降。决不能被苏青时这只青面狐狸发现什么了。
闻栖辞立马笑道:“哦对对对,正好本师闲来无事,便由本师亲自为苏相引路吧。”
苏青时没应声,侧身的动作已经在说:你走前面带路吧。
闻栖辞咬牙走在前头,每走一步便感觉身后凉了一分。好像钉子钉在后背,被冰块按在脊椎……他记性再差,也还记得两日前踢着当球玩的石子,而这颗石子,他没有看错的话——这会儿正挂在苏青时的腰间。
方才见到她的第一眼,就看见了。
苏青时一袭红衣,腰间却坠了一抹翠色,想忽略都难。
若凝神细看,还能发现这颗翠色暖石的颜色变浅了一些。但是闻栖辞断不可能去细看的。
越往藏书阁僻静的小路走,闻栖辞越是心乱如麻。
在他看来,位高权重的人,是不可能不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羞辱和冒犯的。哪怕是苏青时这样的人,也不可能完全不在乎,指不定心里边想着怎么弄他呢。这样想着,觉得盯着他后背的那双眼变得犀利阴寒!
他咻而转头,神情随之骤变。
多虑了……苏青时哪有在看他,脸上找不出一时窘迫迷离,分明仪态端方,目不斜视,连东张西望都没有。也就此刻侧过头,看了看他。
闻栖辞很快不动声色地掩盖了自己的窘况,呵呵道:“路有些绕,苏相可要跟上阿。”
“闻大人放心走,跟得上。”
闻栖辞讪讪转过身。
暗潮一样深邃的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少年如墨的黑发上,穿过发丝落在单薄的后背,如流水滑落至宽窄恰好的劲腰之间,又咻儿转眸凝视他没精打采,忽隐忽现的侧颜。
眼神平静,面无表情,仿佛只是在打量一件物什。但也是她十七年来第一次这么专注的打量。依旧是目不斜视,端方打量。
真被瞧了个遍,闻栖辞却没再转过头。
“就是这儿了。”
茂密的竹林仰天生长,几乎盖过三层楼阁,大门立在丛林深处,要特别仔细的看,才能在斑驳竹影中看到门匾上的‘藏书阁’三个字。
闻栖辞原本是想利用竹林盖住这座藏书阁,可惜竹木不争气,怎么施肥栽种也只能长到两层楼高。留下第三层楼,在祭师府一派山水风光之中是一个突兀的存在。
“闻大人,历代祭师祈福典籍放在何处?”
不敢相信,她竟然问他这个。
闻栖辞从小时常被关在藏书阁背书,实际上从没背进去。藏书阁成千累万的书目,能有幸被他恩宠的,屈指可数。哪怕是事关祭师职责的典籍,他也早已忘记放在何处。
十岁时,父母双双离世,没人能再逼他,他便再也没有踏进藏书阁。不得已需要用书时,也是宽数代为取出。
因此,‘啊’了一声后,再无下文。
苏青时不紧不慢道:“闻大人不知?”
“呃……年代久矣,本师需要想想。”步伐在楼阁里旋绕,眼睛扫的飞快……在哪呢,在哪呢?
“既然年代久矣,便不用想了。”正当闻栖辞松口气,她又道,“近来背的央兰律法,总该能记得一二。”
闻栖辞惊疑不定地盯着她。
藏书阁重地,闲杂人等不可靠近,大门上了锁,阁外机关重重,因此没有第三人。
他瞬间顿悟。
这青面阎王不是来找书的,是找茬的!
“三品朝廷官员私受贿赂,按我朝律法应当如何?”
“呃这个……”该死的,宽数怎么不在!
苏青时等了会,确认他只会支支吾吾,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又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亲贵族因何罪会被关押在大理寺?”
“……”
苏青时等了一会,这回对方连支支吾吾都没了,只有沉默。
“既然都不会,就劳烦闻大人将央兰律法誊抄一遍了。”
闻栖辞大惊:“那么厚一本!”
“看来闻大人是收到律法的,这两条律法均在最前处,只要翻看过无论如何都不会毫无印象?是记不住,还是根本没记?”
“我……”闻栖辞暗搓搓咬牙,心道青面阎王果然公报私仇逮机会弄他,想来是逃不掉了,闷声认命吧,“何时要?”
“一个月后。”
一个月,时间很充裕呀!郁郁愁眉因而展颜,干脆的答了声:“行。”
苏青时走向案台,娴熟地研起磨。
闻栖辞瞬间有了不祥的预感。
“劳烦闻大人留一份笔迹。”
她平和冷静,让人感觉极其阴森……
闻栖辞脚下生根,愣愣站在原地,狭长的凤眼微微透着寒意,但笑着,谈吐语调极为无赖:“苏相这是何意,本师还会作假不成?”
苏青时抿唇不语,仍研着磨,一丝不苟地瞧着他。
不怒而自威的气势在宁静的书卷气息中发挥到极致。
可留下字迹,难不成真得自己亲手去抄那本厚比拳高的央兰律法?
不,不不不。
打定了主意,闻栖辞不进而退,步伐晃荡不稳起来,哎哟一声:“苏相,本师犯老毛病了,有些头晕乏力,四肢酸软,腿脚发麻,心脏阵痛……”
苏青时修长的秀眉微微拧起,深井般的黑眸盯着浑身是戏的某人,慢慢放下了墨盘。
恰逢他快要被苏青时犀利敏锐的目光看的装不下去之际,脚底忽然一晃,加大了他假模假样的晃动。
不好,真有些头晕胸闷了。
碎碎念的唠叨渐渐低下声去,直到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感觉一只铁锤嘭地砸在胸口,胸腔内突突一跳,心脏好似要跳出皮肉束缚,猛烈张扬的膨胀,胀得浑身紧绷到发痛。脸色瞬间苍白,原本并不红润的唇色立刻惨淡成一张白纸。脖子上的脑袋一下子有千斤重,身体头重脚轻,带着他整个人咣当一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