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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晚上七点半,唐迦南沐浴换装完毕,驱车前往樱花街赴佳人之约。
樱花街上有相当著名的服装批发市场,价廉物美、品种繁多,产品销往周边数十个城市,本市市民也都喜欢在这里消费。风萍所住的公寓便位于樱花街的尾巴上,距离市中心算是比较远的,那一带的房子都是早期开发的,有些老旧。
按照她时薪四百美金的收入,完全可以住更好一点儿的地方。
唐迦南一想起“时薪”这二字心里就五味杂陈,一方面觉得她无耻,一方面又觉得她无耻得坦率,倒也不失可爱。
晚上的路况稍微有点儿堵,八点过十分,他才到达,隔着车窗就看见风萍站在公寓旁,穿一件白色风衣,身材有点儿出乎意料的挺拔,看上去身姿隽秀,丰神如玉。
他忍不住在心里喝了一声彩。就凭这气质这相貌这身材,无论是做哪一行,都绝对是前途坦荡、一片光明,何苦走这条路?
唐迦南的车子到了风萍跟前,按下车窗,对风萍打了声招呼。
风萍向他的车子走了两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唐先生,你迟到了十二分钟,就等于损失了八十美金。”
唐迦南咧嘴一笑,朝她一偏头作势,“上车。”
咦,竟是一副极熟稔的态度,命令式语气。
风萍微微一怔,脸上随即浮起一丝微笑。
原以为他会一直拿腔作势地扮演绅士呢,明明已经气急败坏,却仍要勉强保持风度,看起来固然是有教养,可哪有直抒胸臆来得痛快呢!
她微笑着从车头绕了过来,唐迦南俯身过来替她打开车门,风萍抬腿坐进去,道:“唐先生”
唐迦南立刻打断道:“太见外了,叫我迦南吧。”
风萍闻言侧过头来,正遇上他一双湛然若神的眼睛,心里微微一动:敢情准备抛弃高高在上的王子做派,改走温情脉脉的亲情路线了?
“风小姐,你住在这里,怎么你的邻居都不知道呢?”唐迦南一边开车一边问她。
风萍扬眉反问:“你怎知我的邻居不知道?”
唐迦南一时被她抓住语病,不由得略有些尴尬,坦白道:“我来找过你。”
风萍脸上带笑,淡淡道:“什么时候?”
唐迦南语焉不详道:“呃,前一阵子”
风萍偏头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大概是因为我平时太低调了吧。看来我得常请邻居们喝喝茶”
闻言,唐迦南的内心一片静默。
低调?这两个字怎么看都应该由他来说才对吧,怎么被她抢了台词?
他忍不住干笑道:“风小姐你可真幽默。”
风萍笑了笑,眼看他的车子上了高架,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辰阳山庄。”
辰阳山庄是位于市区南郊辰阳湖畔的度假圣地,以风景清丽幽绝而闻名。吃顿饭而已,他竟不惜驱车几十里地,恐怕不是注重她,而是看中了这地方的私密性。
风萍无声地笑了笑,伸手按住腹腔,语气略带夸张的说:“就算我的胃没有意见,我也怕自己会在饭桌上睡着”
唐迦南笑起来,“没那么夸张吧,你这两天干什么去了,搞得这么累?”
风萍轻描淡写地说:“也没干什么,不过是参加了一个聚会。”
像她这样的女孩子,聚会想必是非常多的,难怪要按时薪收费了。
唐迦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深究下去就是自找不痛快了,于是把话题岔开,“尔阳跟我盛赞你在服装方面的天赋,你有没有考虑过经营服装行业?”
风萍一笑,“爱好而已,真去经营的话就会少了很多乐趣,太烦了。”
唐迦南听她这轻描淡写的语气,无言以对。他主动提起这一茬儿,原是希望她能说出缺乏资金之类的话,这样他才好说出下面的台词,比如他可以略加资助啊,如果她有兴趣,那么就可以进行更深入地交流了,反正他有的是钱。再说了,倘若尔阳没有错估了她,那么这份投资可是稳赚不赔的啊。结果呢,她居然嫌烦。
这个借口真他妈的太有创意了!!
不过他仍不死心,静默片刻,轻笑一声,说:“浪费天赋是不道德的。”
风萍不以为然,半闭着眼睛靠在座位上轻声道:“对于我来说,不浪费才是不道德的。”
再一次,唐迦南不知道这话要怎么接下去,仔细回味一下,这话还有一些玄妙的意味,便请教一句:“这话怎么说?”
“因为我本身已经被赐予了很多得天独厚的东西,还要发挥天赋,和大家去争夺市场,对他们来说未免太残忍了”
唐迦南忍住想笑的冲动,问道:“你都被赐予了哪些得天独厚的东西?”
风萍转过头来,看向他嫣然一笑,“比如美貌”
唐迦南认真地看她一眼,无法否认,忍不住笑了:“果然得天独厚!!”
风萍一笑,转过头去,她似乎真的累了,并不掩饰自己的倦容,丝毫不考虑自己是拿着“时薪”的工作状态。
唐迦南听了她一晚上的“狂言”,倒也不介意,笑道:“还有几分钟就到了”
说着打开车上的收音机为她提神。
电台主持人在讲最新的影视资讯,紧接着就说到了一则社交媒体上的热点,主角竟是唐迦南的父亲唐湛,女主持称有人偶遇他携女助理用餐,神情亲密。然后又把他们年前在日本的事情回放,最后很八卦地预测女助理嫁入豪门的希望值,照例要提到唐湛的风流不羁,表明女助理尚需努力。——这或许是出于女主持的嫉妒心理也未可知,毕竟唐湛的魅力无人可挡,三十年来长盛不衰。
唐湛早年丧父,十九岁便继承家业,被称为当时最年轻的董事局主席。彼时,北辰内部颇有动荡,某些元老蠢蠢欲动,不过三五年时间便被他逐一收服,可谓是少年英才。
他的婚姻是商业联姻的结果,为了稳固在公司的地位,早早便娶了电子产业大亨宋渐的女儿。宋氏年长他三岁,但体弱多病,婚后八年便因抑郁症去世,育有二子,长子皓云,次子迦南。唐湛至今未娶,但二十年来绯闻从未中断,还有三名私生子在英国。唐老太太曾表示要认回孙子,却一直不见下文。
唐迦南听到这则新闻,脸上尚未有变化,但眼神却已经暗淡下来,漆黑瞳仁不由自主地收缩了一下。风萍立刻觉察出气场不对了,但谨慎地保持了沉默。
唐迦南换了一个频道,还是八卦新闻,这一回的主角则是他本人,绯闻对象则是影后夏瑶,炒作的却是她的新戏。他一听,忙又换台,风萍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唐迦南以往从不避讳这个,现在却有些讪讪的、颇为尴尬。
说起来,他不过是和夏瑶吃过几顿饭,外面就捕风捉影,一通误读。被问及俩人的关系,她的经纪人回应得颇为含糊,致使舆论沸沸扬扬,连那件礼服也拿出来说事,拜托!他对哪个女人吝啬过?不过,能够在个人艳史上增添一笔,对大多数男性来说都是一件值得虚荣的事,他也乐得顺水推舟。不过,像眼下这种情况——和一个美女同车,收听自己和另一个美女的绯闻——还是要尽量避免的。
于是,他故意板着脸、语带斥责:“这些记者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唯恐天下不乱,芝麻大点儿的事也能渲染得风风雨雨的,整天胡说八道”
风萍微笑着接了一句:“你也知道这些记者是胡说八道啊。”
唐迦南就不说话了。
风萍点到即止,她可没有心情去操心别人的家事。
车厢里再一次陷入沉默。
过了片刻,唐迦南又活泼起来,笑问:“风小姐是哪里人?”
“武鸣。”
“来本市多久了?”
“半年多。”
“还习惯吗?”
“我就算是到了难民营,也一样习惯的。”风萍笑笑,停顿一下又补充道,“我四年前来过,如今算是旧地重游”
唐迦南有些好奇,“哦?当初为什么离开呢?”
风萍笑起来,“这里面有好几个版本,如堕落天使版,寻爱未遇版,热血青春版,你想听哪一个呢?”
唐迦南哈哈一笑,“风小姐你真幽默。”
风萍语音淡淡道:“你可真没创意,我赞美别人一个词从来不用两遍。”
唐迦南的笑声更大了,“这句话很耳熟,我姑姑是一件衣服从来不穿两次。”
风萍依旧淡淡道:“是么,我以前也这样,后来觉得很浪费,好看的衣服多穿几次也未尝不可。”
唐迦南一时没有说话,却忍不住侧头瞥了她一眼。
她倚在座位上,头微微偏向窗口,侧脸线条如画,鼻梁格外秀逸。这种话她也敢说,还脸不红心不跳,语气都不带一点儿心虚的,他几乎要为她的气度折服了。他想了想,实话实说:“风小姐,你是一个很难懂的人。”
风萍转过头来看他,“怎么说?”
唐迦南摇摇头,“不知道,就是一种直觉。”
风萍心里好笑,故意道:“那你可要提高警惕了,这不是一个好现象。”
唐迦南倒是明白她的意思,摇头道:“不不,我以往看见漂亮的女人,也愿意多看几眼,和她们多多亲近的。可是,我看她们都比较明白,唯独你我看不明白。你对我完全没有兴趣,对吗?”
他这句问得可是一点儿也不含蓄。风萍几乎要笑出声来,但终于还是忍住了,一本正经地说:“像你这样的男人,是无数女人的梦中情人,但她们也只能白日做梦地想一想,真正能够对你产生兴趣的,还是少部分能够接触到你的人,这种接近使她们敢于跨出幻想的第一步”
“你属于哪一种呢?”唐迦南趁她停顿的机会,赶紧把话题拉回来,不能让她扯得太远。
“我?”风萍笑起来,近乎叹息地说道,“我属于不需要幻想的那一种人,基本上我想得到的东西差不多都能得到,除了爱情。”
唐迦南已经有些习惯她的“口出狂言”了。他怀疑她的价值观可能异于常人,不过,既然他厚着脸皮把问题抛了出来,若得不到明确的答复是很打击人的。
“你敷衍我”唐迦南有些孩子气地抗议。
“这么说吧迦南,”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有些不习惯,轻咳一声才继续道:“你家庭富裕、年轻有为、相貌堂堂,想要什么样的女孩子都可以得到,但如果要你挑一个人结婚的话,你挑得出来吗?”
“这个我没想过,估计难度不小。“
“所以说,你们这些人看起来好像选择很多,其实也很有限”
“难道你都是抱着结婚的目的跟人交往的吗?”
风萍见他故意曲解自己的意思,又好气又好笑,“是啊,我是抱着结婚的目的和你吃这顿饭的,你可要小心点儿”
不等她说完,唐迦南便笑起来,“奇怪,我们怎么扯到这个问题上来了?”
风萍忍不住拿眼瞪他,明明是他一个劲儿地纠缠着这个话题,还好意思反问她,好严重的健忘症啊。
两人一番闲话的工夫,辰阳山庄的璀璨招牌已然在望。
唐迦南将车驶入山庄为其专设的停车位,立刻便有服务人员迎上来伺候,一路引进去。席间若干废话略过不提,饭后,两人在山庄的风景区稍作消遣,也就回去了。
当然,唐迦南并没有真的支付美金,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这种事的,后来派人送来一枚价值不菲的胸针,风萍随手搁置、一笑置之。
那两个月里,唐迦南的事特别多,内容都很荒唐,甚至有人指责唐湛太过放纵儿子。风萍起初还不知道,怎奈唐迦南的出镜率委实太高了,没法不知道。
某天,易尔阳忽然登门求助,在她家的客厅发现一堆报刊,他随手翻了翻,到有好几份都提到了唐迦南,夸张地叫了起来:“不是吧风萍,你真的对阿南有意思啊?”
风萍正在泡茶,执一壶沸水悬壶高冲,随口笑道:“如果你也每天登报的话,我便是对你有意思了。”
易尔阳桀然一笑,“阿南到你这里绝讨不了便宜。”
风萍笑了笑,低头专心泡茶。
易尔阳趁机打量她的起居室,面积不大,但收拾得很洁净,布置也素雅,家具甚少,用料却是极高档的,说明她是一个注重品质的人还有香气浓郁、汤色橙艳的热茶。
他接过风萍递过来的茶,放到鼻端闻了一闻,笑道:“我原来觉得你挺神秘的”
“现在呢?”
“现在更神秘了,不像普通人。”
风萍一本正经的表情,“你的感觉没错,其实我出生豪门世家——”
她话没说完,易尔阳已经笑了起来,“你真好玩!!”
风萍笑而不语,低头喝茶。
易尔阳一边吃茶,一边把自己求助的事情讲了。
原来下个月就是某著名基金一年一度的慈善晚宴,邀请了若干名人助阵,声势排场一年胜过一年,今年的主题是环保。易尔阳曾以环保为主题,在米兰做过一场极为成功的服装秀,深受好评,便成了名媛们的首选设计师,且时间颇为紧迫,不得不请人帮忙。
风萍正好闲着,自然应允。
易尔阳道了谢,吃完杯里的茶,起身告辞。
“工作室一堆事情,我先回去了,明天”
“明天我一定准时到。”风萍微笑。
易尔阳再次道谢离去。
第二天,风萍应约去易尔阳的工作室,看见他办公桌上有一份慈善晚宴的宣传资料,随手翻开来看了看,一长串的来宾名单看下来,认识的寥寥无几,明星里面倒还知道夏瑶和两三个歌手,名媛部分一眼看到唐铭瑄不由得奇怪,“没听说过唐湛还有女儿啊?”
易尔阳扑哧一笑,“她是阿南的表妹,他姑姑的女儿。”
“也姓唐?”
“她随母姓。唐大小姐早年丧父,年纪又小,做事难免有些随意早年很多地摊杂志都会写她,前几年她移居国外,行事低调了不少。唐家人都不愿意提及此事,不过”易尔阳忽然换了一副夸张语气,“你居然不知道唐铭瑄,你一定是外星人,而且是男外星人。
一句话把风萍说得笑起来,“男外星人?”
易尔阳哀叹道:“只要稍微关注八卦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女人更不可能不知道。况且现在资讯这么发达。”
风萍抗议,“拜托!不看八卦难道是一种罪过?”
易尔阳笑道:“罪过谈不上,只是比较奇怪。我坚信八卦是女人的天性。”
风萍点头表示同意,“确实,我以前也爱八卦的,最近两年才转移了兴趣。”
“我好奇你以前感兴趣的八卦内容?”
“服装啊、美食啊、男人啊,平常女人八卦什么我就八卦什么”她随口说着,将宣传册匆匆翻一遍,回过头重新去看那份名单:名媛周新竹排第一,另有吴念真、余曼文等人。因为唐迦南的缘故,她对余、吴二人也略有所知,余家搞娱乐,吴家经营餐饮,都是本城首屈一指的人物。
“这位周新竹”
易尔阳听见这个名字就叹气,“特麻烦的一位主子,礼服要足够创意、足够时尚、足够别出心裁,不过出手真是阔绰。”他笑嘻嘻地话锋一转,“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开罪不起啊。”
风萍的嘴角忍不住上扬,放下宣传册,笑道:“好,干活吧。”
易尔阳于是将她领到自己的设计室,将自己的想法跟她沟通交流,为了扣住环保的主题,他别出心裁地使用一些拉环、瓶盖作为点缀元素,风萍听了点头称赞。这后面的一个礼拜,工作室全体员工加班自不必说,风萍也跟着他们熬了几个晚上,好好一个美女硬给熬成了黑眼圈熊猫。
易尔阳心里过意不去,眼看工作已经收尾,便让她回去休息。风萍也委实过于劳累,不客气地提着帆布大包回去了,却不是回家,而是叫车直奔时光酒店。那里有她的专属套房,可以让身心得到充分的休息。
她进入酒店,便直奔自己的专属电梯。那部电梯和贵宾部的电梯相邻,她迷迷糊糊,转弯处“砰”地撞上一个人,她精神不济、倒退两步、差点摔倒,还没等回过神来,便有人上前翘着兰花指喝斥她:“你瞎了,走路不带眼睛吗!你知道你撞的是谁吗?”口水差点没喷到她的脸上。
风萍抬头看过去,撞到的是个男人,西装革履,一副墨镜不掩其俊朗轮廓。身后一个身材高挑,气质冷艳的墨镜女郎已经挽住他的胳膊询问:“弈,你没事吧?”
“没事,走吧!”
那斥责风萍的白嫩胖子用鼻腔对她重重地哼了一声,“走路小心点。”说完一扭腰,赶紧跟上那一男一女。
风萍自认倒霉,搭乘电梯上楼。酒店的客房经理已在专属套房门口垂手等候。她的第一句话就是:“去调一下电梯口的监控,让那个娘娘腔立刻滚蛋。”
当晚,歌星韩奕的经纪人任先生结束活动,回到下榻的时光酒店,得知自己已被扫地出门,并被列入酒店黑名单,终生不得入住该酒店。酒店负责人对此解释是:任先生人品太差,缺乏教养。
风萍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直到管家前来唤醒她吃午饭。吃过午饭,如常去易尔阳的工作室,被助理告知,他正在陪周新竹小姐试礼服,她走向试装室,刚一推门就看见橘红色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正是昨日撞到的那名男子——近年来红遍华语歌坛韩弈。
这一次他没有戴墨镜,用一双秀媚的丹凤眼看了她三秒,然后面无表情地重新盯着手里的杂志看。
风萍不知他有没有认出自己,也不多话,直接往里面走。人还没靠近,已经听到易尔阳那兼含无奈和疲惫的声音,“周小姐,我已经尽力了,如果这样还不能令你满意 ”
风萍适时推开门,室内的视线一瞬间聚集过来。易尔阳看到她,明显地舒了一口气,大步扑过来,在她耳边密语,“你就是来解救我的上帝。”
风萍一看那位周小姐的表情,心想恐怕未必,笑着回以耳语道:“no,no,顾客才是上帝。”
这位周新竹小姐正是昨日遇到的那名冷艳女郎。她的目光很显然要比外面那位韩先生犀利。她冷冷地打量一下风萍,然后看着易尔阳,用一种非常高贵的语气问道:“她是谁?”
在场除了风萍和易尔阳之外,还有两名负责试装的女助理,大家都是一阵发寒。易尔阳作为一个男人,对这种居高临下的语气近乎本能的反感,只当做没听见。女助理反应得快,赶紧出来打圆场:“她是我们的兼职员工,叫风萍。”
周新竹冷冷地抽一下嘴角,放开手里的礼服,暂时把注意力移到风萍身上,抑扬顿挫地问道:“一个小小的员工,本事倒是不小。”
除了风萍,其他人都有些莫名其妙。
周新竹看向易尔阳,冷冷一笑道:“尔阳,你的这个员工本事很大啊!”
易尔阳已经隐约觉得两人有过节,但他一来不爽周新竹的挑剔态度,二来不满她的傲慢语气,虽然听出她话里的讽刺意味,却顺水推舟道:“嗯,风萍确实是个天才,将来必定会在时装界有所斩获。”
周新竹本来就有五分怒气,听了这话不由得升到了七分。但一时却没有发作,她有些搞不清易尔阳这话的意思,脑子里先转了一圈,想不出有什么大人物是姓风的,但韩奕的经纪人忽然被驱逐,分明就是因为昨天那档子事。不过,就算她后面有人又能怎么样呢?她周新竹怕过谁啊?
这样一想,她的脸上不自觉带出一丝笑意。她不笑的时候给人感觉很冷艳,笑起来给人的感觉却更加冷艳,白齿红唇衬着冰冷眼神,叫人心里发寒。
“尔阳,韩弈的经纪人你知道吧?”
“知道啊。”
“他昨天被时光酒店列入了黑名单。”
“这是怎么回事?”易尔阳真的吃惊了。
“这个,就要问你的这位兼职员工了。”周新竹特意强调“兼职”二字,然后将冰冷的目光投向风萍。
风萍生平最讨厌的一种男人就是不尊重女士的男人。面对周新竹怒火中烧的目光和易尔阳的一脸好奇,她摊开手掌,颇有些无奈地说道:“这也没办法。那位先生素质太差,很没礼貌,公然对酒店的其他客人无礼。”
“其他客人?”周新竹眯起眼睛上下打量她,全身没有一件她叫得出牌子的衣服,她也能入住时光酒店?
“怎么?你也住在时光酒店吗?”
周新竹的身材颇高,还穿了一双高跟鞋,迫使风萍不得不仰起脸里对她微笑,“我有时候会住那里,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周新竹皱眉,她不喜欢风萍,却不能否认她的美貌。意识到这一点,她脑中忽然灵光一闪:难道她是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不足为奇了。
她不由得又多看了风萍两眼。
风萍明显感觉到她的眼神里带了一丝轻蔑,还没琢磨明白,就听她冷漠地说道:“没什么奇怪的。只是风小姐,大家既然在这个圈子里混,少不得要常打交道的,凡事别做得太绝了。”
这句话已经透出了浓浓的不友善的意味。易尔阳连忙支开风萍,“我正在等一份巴黎的传真,你帮我去看看传过来没有?”
风萍岂能不知他的意思,答应一声就要出去。周新竹还欲借题发挥,正巧韩弈进来了,问道:“还没好吗?”
周新竹在恋人跟前,只好不追究了,她身高一米七八,身材虽好,臀围却有些宽,这是她的一个小瑕疵,自己也知道,故而格外在意。此刻她正是嫌这件礼服衬得她屁股有点儿大了,实际上,这完全是她的心理作用。
易尔阳口干舌燥说了半天,也没能使她的注意力从自己的屁股上移开,而韩弈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就做到了。他说:“这件礼服真的好有创意。新竹,你穿上它,在慈善晚宴上一定艳压群芳。”
周新竹有点儿怀疑,“你不觉得后面有一点儿小问题吗?”
他认真看了一圈,说:“非常完美,我挑不出任何毛病。”
周新竹终于高兴起来,非常爽快地对易尔阳说:“好吧。那就不用修改了,后天晚上六点准时送到我家里来。”
易尔阳和那两名女助理都很想吐血。他们从专业角度出发,从材料到设计裁剪效果一一给她解释了半天,她就是不买账。现在韩弈一句话就搞定了,难怪人家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等于零了。
送走了周大小姐,易尔阳立刻飞扑到柔软的沙发上,不到三分钟已经呼呼地梦周公去了。
风萍眼看没啥事,也回家去了。
到家一看,门上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见字后请给我电话。
落款:迦南。
她打开门进去,随手将那个纸条扔进垃圾桶,放下包,脱掉外套,换鞋子,进卫生间洗脸,然后抹上面霜,进卧室。
她卧室的门窗材料是由国外运来的,隔音效果甚好。有时她想要暂时忘记外面的世界,只须关上门,断开网络就行。当一个人的物质得到全部满足之后,精神上总是特别空虚。有一段时间,她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她读过很多专业,没有一科是念到毕业的,她不知道念这些有什么用。凡事都有专门的顾问团,每个人都是行业里最最顶尖的人才,她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大肆挥霍财富,然后静静等待死亡把她带走。事实上她也是这么做的,直到有一天,她遇到安悦生。
安悦生。她喜欢他的名字,安,悦,生,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喜悦。多么美好的名字,那时候的她
叮铃铃
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吓了她一跳。
她起身看一眼来电显示,然后才接起来,“怎么?”
对方深谙她言简意赅的作风,直接切入主题,“西部来电询问您是否有空出席下个礼拜的学校落成典礼,另外他们坚持要以您的名字给学校命名。”
“不必了。”
“我已经代为拒绝。”
“很好。”
“请您下次做善事时不要冲动,我们有专门的慈善基金会。”
“是是”风萍笑了笑,“还有什么事吗?”
“近期有个古董拍卖会,里面有一只明朝初期的瓷瓶,估价在三百万左右,您要是有闲情逸致的话,不妨去看看。”
“好的。”
风萍笑应一声,挂断电话,顺势躺到床上,不想动弹了。侧身看到床头镶嵌的镜子里自己的脸,黑眼圈依旧很明显,心里头一阵懊悔啊,真是何苦来着?
但青春这东西是无法挽留的,时光迟早把它带走,任何努力都徒劳无功。要问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她没有体验过的,大概就是和几位同事一起熬夜加班出吧,这过程对她来说多少有种成就感和参与感。若是抛弃与生俱来的家世和背景,作为一个普通人,她能够赖以生存的也就剩这点手艺了吧,丝毫不比他人高明。
风萍叹息一声,闭上眼睛。
几年前,她处于敏感的萝莉时期,自寻烦恼地执著于人生的意义这类连哲学家也没办法给出标准答案的思考时,她的导师站在精神的高度鼓励她去体验生活,体验一种自给自足、自力更生的生活。炳辰则说,我们完全不需要这样做,我们生来就是注定享受的,世人不论是大谈民主自由,还是抨击富人的奢侈挥霍,他们的目的都只有一个,就是想要过上我们这样的生活。
炳辰很少对她这样长篇大论地讲话。他每日忙于花天酒地,和年轻漂亮的鬼妹厮混,她只看到他放荡轻浮的一面,忽略他也是一名品学兼优的名校高材生,以至于后来的她用了很长一段时间去证明炳辰其实是对的。
她迷失在生命旅途中的某一段。
值得庆幸的是,这个错误犯得比较早,她还相当年轻,有足够的时间去修正,然后重新来过。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那段经历终究是不同的。
那是她生命中最初最纯的爱恋,故而也就显得格外难忘。比如这幢位于樱花街的白马公寓,比如初见安悦生的新月广场,比如楼下那辆路线烂熟于心的218路公车
有一回,她去谭记面馆还遇见过他,西装革履的和一行人去了对面的餐厅。那餐厅装饰得十分气派,格调高雅。她当时只有一个感想:金钱或权势,男人终归还是要占一样的。男人的气度实在太需要这两样东西来打底了,不信你看安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