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狐狸与狗

瓦洛佳甜甜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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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红色的液体粘在苍华枯瘦的指尖,像一条蛇一样顺着手腕爬了下来。

    “大人---”完颜朔青倒吸一口冷气,一个箭步上前,惊慌失措间竟试图用自己的袖子堵住苍华脑后的伤口。

    平日里顶着一张冰山面瘫脸,横眉冷对各路闲人的摄政王,这会儿却惶恐得像个做错事又无法补救的孩子。

    “这会儿知道慌了?”尖利冷漠的声音中透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苍华不耐烦地推开完颜朔青,用衣襟将手指揩净,并不理会脑后汩汩而流的、冰冷的血。

    完颜朔青再次陷入沉默,苍华是向来不参与宫中宴会的,因此今日便先他一步回了国公府,却很不巧地碰上了奇怪的事情:大正堂的屏风后,遗落着一张易容失败后的人皮面具。

    摄政王是有自己的暗卫队的,以风眠风凛为首的四十二名训练有素的暗卫听从完颜朔青的命令,时刻守护着他和整座国公府的安全。

    因此,纪律严正的暗卫队,又怎会将这种东西随处遗落。

    苍华生性多疑,出于习惯便复原了这面具。

    而这一下,却不知是挑动了谁放好的弦。

    当两枚银镖穿过帘子飞进来的时候,苍华正对着这失败的易容面具,聚精会神地在脑海中搜寻相似的脸庞。

    蝶形银镖斜斜地擦过他两侧耳际,留下细小的伤痕,碰在墨玉屏风上叮当落地。

    留下痕迹却不现身,手出暗器却不为了置人于死地。这人轻轻松松地突破了层层把守,在戒备森严的国公府中肆意妄为,来而无影,去而无踪。

    这是挑衅。

    苍华霎时动了怒,不想却牵动了旧伤,脑后木刺藤一般的纹身悉数裂开,周身的冷意愈发不可控。他急忙催了四方暗卫追查刺客,又三番几次着人去皇宫请回完颜朔青。

    可巧的是,今夜的苍华遣去皇宫的侍卫,统统吃了闭门羹,一回来便被打发到了执法堂领罚。又听说今日宫宴上完颜晟与东郦国主交好,而完颜朔青任由杜暖在殿上奉瓜胡闹,这才有了之前的一连串质问和恨铁不成钢的怒火。

    至于那两枚银镖,完颜朔青一回来便查过了:上好古银,流线蝶形,打磨精致。

    中心十字的交线上刻着细细的图案:双头,巨螯,长尾如蛇,尾尖有刺。

    古老的蝎子图腾,这是旧时南疆和东郦还未被分割的时候,统领那一片将穷山恶水和风水宝地结合的领土的主人,南疆神女的象征。

    一时间,这位权倾朝野、掌握一切的摄政王心中警铃大作。

    南疆和东郦牵动着太多的秘密,稍有不慎,他输掉的便是整个完颜氏的大齐。

    风眠端着药箱默不作声地走进大正堂。六层的药箱里整整齐齐摆着各式的药粉、敷料,血酒,甚至还有整条的、封在罐子里的毒蛇。

    “大人的药,朔青会尽快安排好---”完颜朔青收敛了情绪低声道。

    事已至此,再多的话都是无用功,苍华旧病复发,原先的药便不合适了,还缺一味帝王紫蝎。

    “怎么,终于要派人去南疆了?”这一次苍华并没有推开为他上药的完颜朔青,只是语气间透出一丝嘲讽的意味。

    帝王紫蝎,行踪诡异,与东郦红尾灵蛇、沙漠青腹蛛、凌海湾莲鱼、北燕泽蟾并称“五毒”,又是极稀少罕见的名贵药材,仅在南疆与东郦交界处的山阴处生存。

    熟练地撒着药粉的手一顿,完颜朔青似乎屏住了呼吸。

    “依着大人的意思,派谁去南疆比较合适?”他试探道,心中却已经猜到了苍华的选择。

    “养得狐狸差不多该放出去走走了。”骨节奇长的手指捏住完颜朔青拿着药瓶的手,长而尖的黄指甲在他的手腕上划着,每一下都仿佛在拨动他的经脉。

    “可是狗鼻子很灵,如今已经凑上前来。”完颜朔青仿佛打哑谜一般与他对话道。

    “那就叫狐狸把狗引开,免得生事。”骨节奇长的手指力道加重:“先当心你养大的狼崽子,再分不清孰轻孰重,你便不必再做这摄政王了。”

    “完颜氏的江山,大人还找得到比我更好的人选么?”完颜朔青神色一凛,先前恭谨慎微的态度无影无踪,声音中也带了几分冷意。

    “北燕的密探还在执法堂地下的死牢里押着,要不你去问问他?”苍华冷笑一声,甩开完颜朔青站起身来,脑后两道止了血的伤口大张着嘴,在幽暗的灯下泛起怖人而苍白的光。

    完颜朔青一时语塞。

    三个月前,用尽酷刑,折磨了足足两个月才撬开嘴,吐出一个与他无关,却莫名叫他胆中生寒的消息:

    前朝大岳国的太子还活着。

    如今是大齐的天下,政通人和,家国兴旺,他是丝毫没有理由去惧怕一个只存在于传说中、且背着浑身骂名的前朝太子。

    “你若是做不好,我自然会找人替你管---”苍华冷冰冰地吐出一句话,拂袖便走,到了门口,又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道:“过几日该请青远护城主了。”

    说罢便多一眼都不愿再看完颜朔青,如蛇一般拖着猩红色衣摆,无神地消逝在黑夜之中。

    完颜朔青仿佛被抽空了骨头一般,颓废而疲惫地跌坐回椅子上,不住地揉着太阳穴。

    “爷,风凛还在执法堂里关着。”风眠捧着药箱退到一旁,又小心翼翼地说道。

    先前完颜晟今日与梁念安礼遇有加,相谈甚欢的样子,很难不叫人心生怀疑。如今苍华又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动气,旧伤复发。完颜朔青满心的火气便落在了今日当值的风凛身上,这会儿看见风眠没精打采的样子,他才想起来执法堂里还关着人。

    “你去叫渊实放了他罢。”完颜朔青将手上的墨玉扳指取下,丢给风眠。

    国公府执法堂的门紧闭着,门外边的侍卫仆役乌压压跪了一片,只能听见里边传来阵阵刺鞭抽打的声音。

    执法堂里,浑身皮开肉绽的年轻侍卫愣是咬紧了牙关,一声痛都不肯呼出声,和着泪水和血汗吞下肚里。

    风眠和风凛都是完颜朔青从青远带来的,从小便由完颜朔青亲自教养,誓死效忠完颜朔青。两人情同手足,却性格迥异。

    风眠年纪稍长,武功并不出色,胜在机灵有智,因此便常常以侍卫的身份跟随在完颜朔青身侧;而风凛年纪尚小,却是个实打实的武痴,只知习武与效忠,听从完颜朔青的一切命令,接受完颜朔青的一切惩罚。

    此时的风凛下了刑却不叫苦,只是虚弱地趴在风眠的肩上,等着大夫来为他上药。

    这一夜,难熬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