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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挂完电话,李卫国的脸一直是阴郁的,眉头紧锁,痛苦一点点爬上脸庞,偶尔还有惊悸的抽搐。往事本以为就此沉寂了,随着噩梦的减少而渐渐埋葬在心间,但被这个电话再次唤醒,仿佛刚发生没多久。
从家属院到团招待所这一路,李卫国一直在努力压抑住心中的痛苦,但轰隆隆的炮火声、痛苦的**声、无助的呼救声一次次拨弄着敏感的神经,全连一百二十多号人,剩下不到十人,零星的枪声在对方火力的压制下显得多么软弱无力,看着身边的战友一个个倒下,战友的血无休止地往外涌,自己却无能为力,甚至已躺在战友的血泊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去,他们都是自己最真挚的兄弟。更让自己心碎的是,好不容易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了,却逃不过奸佞小人的迫害,面对枪林弹雨无所畏惧,却不堪忍受流言蜚语的辱骂,和毫无尊严的折磨,就这样,一个铮铮铁骨的汉子在夜深人静时,落寞而又凄凉地挂在了自家房梁上,这就是自己的妹夫,自己的生死战友。
来到招待所门前,李卫国的心稍微平复些,但还是停留了片刻,试图转移注意力,努力把绷紧的心舒展开,脸上强挤出笑容。
轻轻敲了敲黄教授的门,黄教授笑着迎了出来,李卫国慌忙陪笑道:“黄教授,昨晚让你见笑了,我这一时兴起,自己都把控不了自己,你说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还跟一个毛头小伙子较起劲,传出去怕是要让人笑了大牙。”
“李团长,你这豪爽的性格不可多得,不拘泥于小节,敢说敢干,我看没有什么不好。”
“黄教授,濮飞这孩子不错,爽直但不迂腐,我帮定了。”
“那我这趟来得就太值了,我那个救命恩人濮老弟要是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很高兴。”
“黄教授,说实话,你交代的事,就是千难万难,我也会想尽一切办法,你的恩情,我和立敏是难以还清了,唉,不好意思,让黄教授见笑了,都让刚才这个电话闹的,濮飞这孩子的素质真心的不错,你也看到了,已经把我打趴下了,哈哈。”李卫国无力地笑了起来。
“李团长你多虑了,我和陈保国(陈立敏父亲)亦师亦友,我们俩同在一个学院,一个那么优秀的老师,就因为人正直,敢说敢做,硬是被人打成反动派,我,算了,往事不堪回首,历史中总是缺少不了苦难的人,濮飞也属于命运多舛的那种,也许是生活的遭遇,使得他的性格变得比较内敛,心事喜欢藏在心里,他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可要多担待,千万别着急上火,不管怎么样,我都感谢你。”
黄教授的心情也沉重起来了,多年尘封的往事,又被无情地揭开了,就像是伤疤刚长上痂,还没来得及痊愈,又被强行撕扯开了。陈保国当年被人诬陷,自己却怕被牵连,组织来调查时,竟然选择了逃避,畏惧战胜了良知,信口雌黄,毫无羞耻地与其划清界限。谁知灾难接踵而至,陈保国不堪忍辱负重,选择了上吊自杀,其妻子李婉萍承受不了一夜间失去丈夫和生计来源的打击,也以一根白床单草草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留下了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多年后回忆起来,黄教授唯一能感到一丝慰籍的是,庆幸当时自己的良心未泯,在剧烈的思想挣扎之后,终于鼓足勇气把孩子接到了自己的家。当年李卫国的部队还在边疆,回来也是两年后的事了。
见黄教授突然低头叹息,李卫国心想那不堪回首的岁月不知折磨了多少人,自己也不知是幸运者还是被害者,努力笑道:“黄老哥,过去的总是过去了,你我都年纪不小了,都该看开了,未来就留给年青人吧,我刚来之前,给当地的武装王部长打了一个电话,王部长是我一战友,我们一起参加过边境作战,生死兄弟,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说会想一切办法,让濮飞在当地入伍。我再想办法,让濮飞留到我这个团,好苗子我看着也是舍不得给别人,哈哈。”李卫国笑着笑戛然而止,眼里突然盈含着泪花。
黄教授抬头看着李卫国,疑惑地望着眼前这个汉子,在他心里,李卫国从来都是个乐观派,在他粗犷的脸庞上从来没有发现过忧愁,但为何突然伤感起来,黄教授心里埋怨自己不应该提起那段伤心往事,难堪地笑了笑,便低头从烟盒里取了一颗烟递给李卫国,并为他点上了。
李卫国也尴尬地笑了笑,歉疚地说道:“黄教授,让你又见笑了,这人年纪大了,就容易因往事伤感,这不,今天我和王部长通电话,多絮叨了几句,又说到立敏父亲,那年我们三个人在一个连里,我是连长,王建平部长是指导员,陈保国是团作战参谋,我们作为侧翼穿插分队,目的是炸毁敌人的弹药库,刚完成任务,就被敌人包了饺子,数倍的敌人从四面八方猛扑过来,就像一群饥不择食的猛虎,一波又一波地冲了过来,我们所见之处全是尸体,有敌人的,也有战友的,我们边打边撤,回来时,全连只剩下五个人。回来没多久,战争很快就结束了,我和王部长还留在部队,陈保国有文化,转业到你们学校当老师了,其他两个人也是各自回家乡了。尽管是生死兄弟,但我们很少有来往,都不想去回忆当年那可怖的景致,也许是逃避吧,但该来的总归要来,现在说出来了,心里反而舒畅了。教授,听说你们明天要回学校了,濮飞就留在我这里吧,反正不到一个月就要参军入伍了,让他在这里先感受一下部队的生活。”
黄教授感激地拍了拍李卫国的手,意味心长地笑道:“李老弟,拜托了,其他我也不多说了,再说就真生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