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羊梨少女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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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怪,明明刚刚来过这里。”

    这么几日的路程走下来,眼见着快要到灵城了,却如此怪异,不得不小心些。

    清篱手持罗盘,就见那指针一动不动地还是指着西,原以为是一直往西走,现在看来实在是不对劲,看了眼身后的绝尘,还是那派气定神闲,老神在在,莫名也跟着心安了下来。

    见她不走了,耷拉着小脑袋,绝尘想伸手摸摸脑袋安慰一下的,想想还是算了,伸到半空的手做转接过她手中的罗盘。

    “坏了?”

    清篱抬头看了眼艳阳,颇为无奈:“多半是。”

    须臾,就见那罗盘在绝尘左手中缓缓浮起,剧烈抖动,底下透着幽幽蓝光,罗盘上的指针疯狂旋转;右手掐指几番后,罗盘就又落回手中,指针微微来回转动后渐停。

    若不是那半空中的罗盘跟闪出的灵光,绝尘这样子看着还真像个坑蒙拐骗的道士。只是他一脸平淡,倒是没有那些在玄清山下打着化缘名号的道士那般浮夸。

    清篱接过她手中的罗盘,这回总算不是指着西了,真邪门:“好了?”

    绝尘点点头:“此处阴气太重,失灵了。”

    清篱顿了一下,看了下头顶上的骄阳,不动声色:“那我们快走吧。”

    绝尘不知从哪变出把墨绿油竹伞,上头还有一副山水庭画,看得清篱喜欢得紧。

    绝尘道:“等再过些日子,就带你御风而行。”

    清篱侧目,看着他高大身影同她并肩而行:“御风而行——心之所想,位之所移?”

    风扬起了尘沙,绝尘伸手替她挡了挡:“嗯,看来你功课习得不错。不过你现在灵力不够,撑不住乾坤盘旋,再过些时日就好了。”

    清篱嫣然:“偶然在古书中见过,但从不曾想过,有日我也可以。”

    绝尘撑伞的手,随着日光的方向摆动:“只要你想,什么法术我都可以教你。”

    这对清篱来说,可比给她万贯家财还要好,就见她突地欣喜起来,眉梢上都挂着乐:“可以吗?”

    绝尘平视前方,不用看都知道小丫头有多高兴,连带着他的嘴角也往上翘:“当然,我说过,只要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清篱也知道自己灵力不足,急不来,不过她相信,绝尘不会欺骗她的,突然就来了兴致:“那……你先给我讲讲仙界事情呗。”

    “嗯。”绝尘沉思了一会,蹙着眉头。

    见他挺为难的样子,清篱惶恐是否自己要求过分了些,她也不知仙界有些什么规矩,连忙说道:“不便是吗?没关系的,不讲也可以。”

    绝尘赶紧解释:“非也,只是我这人无趣,怕讲得不好听,正在想,要给你讲什么呢。”

    无趣倒不至于,只是他这一贯清风高雅的,清篱想想也真是难为他,拂拂袖,不漏痕迹地偷笑:“没关系,什么都可以的。”

    绝尘又在思虑了片刻,突然像发现什么宝藏一样,笑道:“那我给你讲药神跟药神娘娘的故事。”

    “好。”

    清篱侧目仰望他,碰巧绝尘俯视望她,两人相视一笑。

    墨屿跟韶华两人默契地打了个激灵。

    韶华拢了拢外衫,瞧着皎圆的月:“这仙都,是入冬了吗?”

    墨屿将她揽入怀中,取下她手中的刻刀:“这仙都哪有冬天,想是今日的风神手没了个轻重,刮到这来了。”

    韶华左手拿着一女子木偶,将她立于玉石桌上,漠然道:“这仙都的冬天,可比别的地方长多了。”

    “对了。”似想起什么,韶华转身将墨屿推出半手外,询问道:“近日,你可有去绝尘谷?”

    墨屿捂着被推开的胸口,一脸受伤,委屈巴巴的道:“去过几次,绝尘那厮都不在。”

    韶华看他可怜,有模有样地给他揉揉:“一念呢。”

    说到这里,墨屿脸色一沉,没有说话,便是默认她在。

    韶华也心中一沉,无奈摇头,望向星辰处,像是在同谁讲,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一念,你说得对,他真的很好,对你用情至深,你看见了吗?那便快回来吧。”

    “禀鬼君,锦瑟玄神请见。”

    “嗯?”吕殇将手中的人骨随意一丢,拍拍双手,再饮一口醇酒,大声道;“还不快请。”

    锦瑟一脸怒色,疾步走进,一把将竹简丢至吕殇座上。身后跟着的正是洛冰,虽还是面无表情,但眸中却闪着精光。

    锦瑟吼道:“吕殇!你别太得寸进尺了!”

    “哈哈哈哈!”吕殇拾起被丢落在地的竹简,阴阳怪气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情让锦瑟玄神专门跑我这鬼王殿呢。原来是玄神心地太善良了,舍不得杀人了。想当年,那功绩,可不是区区杀人比得过的。那可是——弑神啊!哈哈哈哈!”

    锦瑟被激得无言以对,紧紧拽紧拳头,咬紧牙关,从牙缝蹦出两个字:“吕殇。”

    “怎地,玄神莫不是这千百年来转性了?那我可得为玄神摆上一宴。”

    “够了!”

    洛冰抽出利剑刺向吕殇,一时殿中刀光剑影。

    锦瑟惊呼:“停下!洛冰快停下!吕殇,吕殇!”

    吕殇一闪身,左手上瞬间化出一副玄铁箭弓,连发三箭,连连逼得洛冰跪地不起,左肩擦伤,鲜血溢出,冷哼一声:“不自量力。”

    锦瑟赶紧蹲下扶住洛冰,言语略带心疼:“你又是何必,在这里根本使不出三成法力,你不动手,他不会怎样我们的。”

    健洛冰伤口发黑,鲜血不止,锦瑟撕开衣摆处的锦缎,替他先系上。

    洛冰低头,颇为自责:“我不忍听他辱你。”

    锦瑟摇摇头,无言,吕殇说的没错,那就是她。扶起洛冰,往殿外走,看来今日是白来了。在她看来吕殇就是个丝毫不会有怜悯之心的人;但她也知道,在吕殇眼中,她也是这种人,相互可怜可恨罢了。

    一言冷不丁地飘在殿中:“他中毒了。”

    锦瑟转身就见吕殇高高在上,面无表情,眼神凌厉,仿佛在盯着什么猎物一样。

    锦瑟抬手便是一掌:“卑鄙。”

    吕殇轻松躲过,也不同她计较,嗤笑一声,不以为意:“卑鄙吗?当年玄神也不见得有多光明磊落。现在毒素已入骨,你没有时间了。”

    这回锦瑟头也不回地走了。

    洛冰更加愧疚:“玄神,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我……”

    “闭嘴!留着你的命给我做牛做马。”

    前一刻还是骄阳,下一瞬大雨就倾盆而下。

    绝尘跟清篱却丝毫不受影响,只是不由得靠近了些。

    绝尘继续言道:

    “那神花化形后,蹭着墨屿不注意,就偷跑到凡间去了,可让他一顿好找。

    那韶华到了凡间是吃喝玩乐是一样没落,应是想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恰好遇见一位意外下凡的仙女带着两个鬼界的鬼。这两仙两鬼的,是玩得不亦乐乎,把该做的,不该做的;能做的,不能做的,都给做了个遍。”

    说到这里绝尘忍不住笑着摇摇头,又言:“后来,闯的祸大了些,就得有人来收拾摊子,那自然是谁家的就谁家来领回去,这下韶华就被墨屿关在药神宫三十年。两人就这么斗智斗勇地,你想方设法逃,我抓住你不放。渐渐得便斗出感情来。”

    大雨一阵已过,只剩绵绵烟雨,斜斜而下,润了枯树下的落叶,湿了一份缠绵意境。灰色的云层压在半空中,暗了光线,路上行人少得很。踩在沙土上哒哒的步伐声跟滴落在地面、纸伞上飒飒的细雨声显得格外清脆。

    这前望绿山黄沙茫茫一片,后瞧人迹罕见荒无人烟,但两人身影看着倒是不寂寥。

    见绝尘许久不再接着讲,清篱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绝尘将伞又随着雨势斜了斜,低头侧眉瞧着清篱:“后来,墨屿就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他说:‘既然她要看遍世间,我便同她去,只要她在眼前,我的世间就在眼前。’”

    清篱捂着胸口,感慨道:“这药神还真是个痴情人啊,听你这么一说,想来韶华也是个有趣的女子,真想见识一下。”

    “会有机会的,我想你一定会喜欢他们的。”

    清篱又问了几个细节问题,绝尘一一解答,唯独那位意外下凡的仙女被谁接回去了跟那两个鬼界的后来如何了,说是不清楚。

    虽是初识,这一路走来也不算尴尬,只是清篱先前一直独自在门中后山,后来下山与师兄弟又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渐渐也不怎么爱说话了。

    而绝尘一身谪仙模样,清篱不说他也不应,两人就这么孤言寡语地行了几日,难得今日说得多了些。

    虽说不讲话,但同行一路这么走下来,清篱也慢慢有些习惯了他的存在,遇到些什么事都会同他分享,也会问问他的想法。

    两人再行几里路,路渐渐平坦,再转个弯就见到一座城门高塔,门前是两道护城河,城门石匾上深深刻着,灵城二字。

    到了!

    雨也停了,天空干干净净的,西边暮光快要将近垂落,东边星辰慢慢浮起,阴阴暗暗,凉风微起。

    远远看着那城似笼罩在一片阴霾中,城门半掩,护城河中水已经干枯,河底淤泥散发着阵阵恶臭,清篱本想吃口干粮,瞬间没了胃口。

    两人入了城中,便闻到了一股恶臭的味道,像是什么东西腐烂的味道。

    城中寥寥行人,户户紧闭门窗,跟先前几个小城暮夜时分的灯火阑珊完全不同。

    事出有因必有妖!

    先不说城中少和渊被灭门是否属实,单单看这毫无生气的百姓就已经基本能下判断了,这里必有鬼物骚扰。

    两人往城中走,一路上除了秋叶飘零,瑟风卷起道路旁的薄物,飒飒作响,再无其他。

    难得见前方有一身着布衣的清瘦男子向他们走来,清篱拦住他的去路,试问道:“这位大哥,不知少和渊怎么走?”

    那人僵硬的转头看着他们,眼神空洞无神,表情却十分惊恐,仿佛少和渊是什么令人闻之丧胆的东西,声音如老人般沙哑微弱:“少和渊,少和渊杀人啊!啊……”

    那人说着说着便尖叫起来,往着前方快步走去,由于声音实在沙哑,听起来极其诡异。

    清篱刚刚仔细观察过他,从面孔上看来是二十多岁的壮年,身体却极为清瘦可见骨头,呼吸也十分薄弱,最重要的是他身上,几乎没有精气。

    将死之人的征兆。

    不止是他,是这城里的人都是如此。

    夜色越来越阴暗,不得不掌起灯来。光圈置照亮了他们前头几步路的距离。

    慕然听到绝尘道:“此地被布了血阵,不宜久留。”

    血阵她也略有耳闻,是以大量鲜血为祭,处于阵中的人会在短时间之内被吸干血气,也难怪刚刚那人看着如此无气。

    清篱半捂着口鼻,只觉空气中漂浮着一些呛鼻的粉尘。问道:“最多?”

    绝尘反手起风,将前路粉尘吹散,“最多两日。”

    “那我们得……。”

    绝尘转头对她一笑,“你倒无妨。”

    清篱原想着既如此,便要赶紧找到少和渊,一探究竟,听绝尘这么说,也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突然有种抱到大腿的感觉,不过这个地方,她还真不想多呆,便言道:“多谢,不过还是快些走吧,此地处处透着诡异,实在令人不适。”

    “不必。”

    清篱盈盈笑之,不愧是仙者。

    倏尔,绝尘停下了脚步,问清篱:“你可有听见些什么声响?”

    清篱摇头。

    绝尘盯着左侧的巷子望去。

    “哇……哇呜……”

    这回声响稍稍明显了些,清篱也跟着他向那黝黑的巷子望去。

    清篱往声音处近了几步,“听着像是一孩童哭声。”

    绝尘紧跟上她,两人往深巷内走去,那哭声断断续续,逐渐微弱。

    两人加快了些步伐,最后停在了一车稻草前,微微听见,草中微微抽泣声,听着像是没有了力气。

    清篱上前扒开草堆,绝尘将灯照置草中孩童身上,只见他五六岁磨样,满脸淤泥,奄奄一息。

    清篱立马将他扶起,绝尘将掌中刚变出来的水递给清篱,清篱赶紧将水喂入孩童口中。

    喂了半瓶有余那孩童才幽幽精神了些,开口微声道:“饿,吃,饿,饿。”

    清篱倒了些水在手上,替他将脸上的干掉的泥渍擦掉,“好好,姐姐给你找吃的。”

    语毕,清篱就见车板上出现了一碗白米粥,微微一笑,转头看了一眼绝尘,他掌着灯,神色如常。

    或许这便是有仙缘吧,这孩子跟自己都是幸运之人,才能在危急时刻,遇上仙者救扶。

    清篱喂了他几口粥,那孩童便睡了过去,想是累极了。

    绝尘开口道:“先找处地方休息一晚吧。”

    清篱应好。

    绝尘便将手中的灯递给清篱,自己弯腰抱起那孩童。

    其实,在这一刻之前,清篱对绝尘或多或少地抱有那种仙者居高的看法,认为他并不太屑于同凡人交流,也不喜脏垢。

    当看他将满身脏兮兮的孩童抱入怀时,清篱才觉自己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了。竟如看待仙者,真是罪过。

    两人寻了几间客栈,皆紧闭铺门,敲了好几回都没人答应,想来皆是被血阵波及了。无奈,只好寻了一间无人的庙宇,先将孩童安置好。

    绝尘拂手,将庙中的青灯都燃了起来,这才将庙中照得通亮。

    清篱那稻草将神像后的平地敷平,又打了些水将那孩童擦拭得干净清爽些,在他颈间探到一枚血石,上头刻着金文,在灯下泛着光。

    绝尘看见此石,也蹲了下来,原来如此,突然笑了起来。

    清篱见他笑得清秀凛然,也无多心,想是这孩子幸运,得了一件仙界的宝贝,否则才这么点大的孩子,如何能不受血阵影响。

    绝尘将那血石重新放入那孩童衣中,转头对清篱道:“这孩子,与你有缘。”